第3章 夏特利的平民生活

纽约的天气总是湿热湿热的，尤其在后街这一片密集的平民住宅区里更是从清早便开始了一天的燥热，一间连着一间的小平房高高低低地错落着，偶尓才见一两棵树遮挡一下夏日的阳光。

在这条街上住着各式各样的人，有市场小贩子杰罗姆，有街边修鞋的青年小伙子狄克尔，有送牛奶的小姑娘罗丝，还有杂货铺的老板霍布斯……大家彼此之间和和睦睦相处着，过着朴素、平实的生活。

杂货铺的老板霍布斯是个五十来岁的矮胖老头，常常围着一条白色的大围裙坐在柜台里，嘴里叼着一个烟斗，一本正经地看报纸。他的脾气似乎挺不好的，每一回看报纸都一边皱起眉头一边叽叽呱呱地叫着，附近的小孩子都不知不觉地有些怕他，暗地里喊他“板着脸”的霍布斯。不过，住在霍布斯杂货铺斜对面的夏特利却不怕他，而且和他是顶好的朋友。每天他们都会坐在货铺里津津有味地聊上一两个小时，一天不见面，霍布斯就觉得难受。也只有夏特利来了，他的脸上才露出开心的笑容。

不过，夏特利可不是个老头，他只是一个七岁的小男孩，大大的眼睛亮晶晶的，圆圆的小脸庞可爱极了；他满头金黄色的卷发软软地贴在头上，着实讨人喜欢。夏天的时候他总是穿着一身干净整齐的海魂衫，白色的飘带在胸前飞舞；到了冬天，常常是一身合体的天鹅绒小礼服，当然，谁也不知道那是他的妈妈艾罗尔夫人用自己的旧大衣改的。没有办法，心灵手巧的艾罗尔夫人总是不忍心让自己的孩子受委屈，无论是在生活上，还是其他方面，她总是尽力让夏特利感到幸福、快乐。

夏特利和母亲住在这条后街已经有几年了，母子俩相依为命，靠着微薄的产业和母亲接回家的一些手工活过着简单快乐的生活。艾罗尔夫人不能给儿子太多物质上的享受，但是她以自己高尚的品质、深厚的修养以及温柔的个性教给了小夏特利坚强、勇敢、善良、正直的好品格。所以别看夏特利只有七岁，他可是个很有主见的小小男子汉，也因此，左邻右舍的人们都非常喜爱这个小男孩。夏特利有很多朋友，老的，少的，大人，小孩，夫人或女佣在他的眼里都是一样的。前头说的在街边修鞋的狄克尔就是他的好朋友之一，还有在街心公园边门卖水果的老太太也和夏特利很谈得来，夏特利常常关心她水果好不好卖，下雨天她的脚还疼不疼……这一天，夏特利做完了妈妈布置的早功课，像往常一样来到了霍布斯的杂货铺里。才到门口就听到霍布斯粗声粗气地说：“有什么了不起，真是可恶……看吧，总有一天你们会完蛋的，好逸恶劳的家伙还欺侮穷苦的人，被压迫的人总会反抗的，到那时有你们好受的。”

“霍布斯先生，什么事又让您这么生气啊？”夏特利站在柜台边仰着脸稚声稚气地问道，他的个头还没柜台高呢。

霍布斯一听熟悉的声音，连忙挪开报纸，摘下眼镜，“咦，夏特利，什么时候进来的？”

边说边走出柜台一把将夏特利抱起来，让他坐在柜台边上的木椅上。“嗨，还不是报纸上的消息啦，还不是奉承那些什么伯爵、子爵的，就是伯爵、子爵又怎么了，压迫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真让人生气。”霍布斯嘴里说着生气，其实他一见到夏特利已经是非常高兴了，他掏出手帕轻轻擦去了夏特利额头上的汗珠，怜爱地说：

“小家伙，你刚才又去哪儿了，看你满头的汗。”

“我刚才正和小朋友们做打仗的游戏呢，我是指挥官，要负责安排的嘛，所以才来迟了。”夏特利歪着脑袋一脸认真的样子，让老霍布斯看了真是喜欢。

这一老一小就是这么投缘，好像每天都有聊不完的话题，这不，就着刚才老霍布斯为着英国贵族们的行为大为发火，两人又聊到了美国的独立战争，当然，这都要霍布斯来说，小夏特利只有两手托着腮帮一本正经地听着，有时也会插上一两句。

“当年，我才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为了国家的独立和民族的尊严，我们村庄的年轻人都去参军，当然我也不例外了。战斗可激烈了，但我们都不怕死的，总是勇敢地冲啊……”霍布斯说得比手画脚的，兴奋不已，好像又回到了当年的英勇场景。夏特利也听得两眼一惊一眨的，虽然这个场景霍布斯已经跟他讲了好几遍了，甚至他可以说得比霍布斯更加精彩，但他还是很认真地听着，因为他知道这是霍布斯先生骄傲的历史。

“只是英国的军队太狡猾了，他们耍手段害我们牺牲了很多战友。”每次霍布斯说到这里都要愤愤不平，夏特利也附和着指责英国的军队，极力地赞美美国战士的英勇不屈，不怕牺牲。

两个人就这样津津有味地交谈着。其实，有很多情节只是老霍布斯想当然自己添加进去的，而且他也没有参加过什么大的战斗。但是，夏特利太小了，他什么都不知道，每一次他都听得入迷了。他是那么相信别人，怎么会怀疑这些英勇的故事呢？

有时候，霍布斯还会跟夏特利谈谈国家大事，讲讲美国的过去和将来，还有他们俩都非常感兴趣的话题就是美国总统。在夏特利的心中，美国总统应该是个伟大的人物，他学识出众，关心国家的发展，关心人民的疾苦，所以他也渴望成为一个像总统一样的人。于是他们常常关心总统最近都在干些什么，有什么突出的政绩啦，那股子认真劲就好像总统府少了他们工作就没法子正常似的。就像前一阵子，正赶上总统竞选人到他们的街区宣传拉选票工作，夏特利就是骑在霍布斯的脖子上去观看的，听到候选人精彩的演说他们都会鼓掌的。回来以后他们还为总统候选人的计划书讨论了好一阵子，那模样就像一老一小两个议员似的。

现在，这两位莫逆之交又继续了刚才的话题，霍布斯指着报纸的头条对夏特利说：

“你看看，这些英国的贵族，瞧他们那股子傲慢劲，要不是穷苦百姓的辛苦劳作，他们哪来的华丽的打扮，哪来的财富，可是他们越是有钱就越不把穷人当人看，越是欺侮穷苦人。这世道真不公平，也没人管管。”说着他还用手指不停地敲打着桌子，愤怒地摇着头。

夏特利看了看霍布斯推过来的报纸，原来报纸上刊登着一张图片，是一个盛大的酒会上一大群衣着鲜艳的贵族们正举杯共同庆祝着什么。他们华丽、高贵的礼服下，果真是一张张傲慢的脸。夏特利看了看又想了想说：

“也许他们以为当贵族都应该这样吧，再说，这些贵族都是英国才有的，离我们远着呢。”

“对呀，还好在美国没有这样恶浊的东西，美国是个独立、自由、民主的国家。”霍布斯说到美国才觉得舒服，脸上露着自豪的神情。

“那，霍布斯先生，你认识一些英国的伯爵或者什么的吗？”夏特利眨巴着眼睛问道。

“我才不认识呢？我也不会让他们来我的店里的，那些傲慢的家伙，我会把他们赶出去的。”霍布斯一本正经地说着，边说还边做出赶的动作，好像真有什么伯爵已经来到他店里似的。

夏特利不知道什么是贵族，妈妈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他，只是他觉得霍布斯这么痛恨贵族，贵族可能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他是那么的善良，他觉得那些贵族老被人骂也挺可怜的。他想了想对霍布斯说：

“会不会那些人不知道贵族都是坏人，才去做了贵族呢？”

“当然不是。那些人都争着当贵族呢，当上了贵族就可以压迫穷人，为所欲为，他们高兴着呢。”霍布斯撇了撇嘴很不屑地说着，那样子好像如果此刻有个伯爵或者子爵什么的在他面前，他会给他个大白眼似的。

霍布斯和夏特利两个人的谈话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有板有眼地说着，因为是夏天，杂货铺里也不是太忙。有时他们便会这样一直交谈到中午。直到夏特利家的女佣喊夏特利吃午饭了，他们才依依不舍地道别。

当然，夏特利是这条后街最讨人喜欢的孩子，他也不怕生，见到老人就问声好，很有礼貌，见到比他小的小孩也会领他们玩一会儿。他走到哪儿都彬彬有礼，像个小绅士似的，所以大家都称他是“小绅士夏特利”。夏特利对这个称呼也很自豪，平日里的言行举止就更加文明有加了。

下午的时候，他会去拜访在街边修鞋的狄克尔，狄克尔是个孤儿，差不多有十五六岁，他有一个哥哥，但不在纽约，所以，他是靠自己在街边给人擦鞋、修鞋挣点钱度日的。他没有读什么书，也没有什么朋友，所以夏特利的到来总能给他带来快乐。有时夏特利也会拿着妈妈教他写的字去教给狄克尔。狄克尔常常因为合伙人的刁难而不开心，每当这时候，夏特利总会用他稚气的话语来劝慰他的大朋友的。还有一些时候，夏特利会和送牛奶的小姑娘一块游戏，虽然他常常是游戏中最小的孩子，但他勇敢又聪明，做起游戏来不耍赖，一点也不比别人差。如果路过公园，他一定会记得去看看卖水果的老太太……晚餐开始之前他一定会准时回家。夏特利是一个从来也不让艾罗尔夫人操心的好孩子，只是夏特利常常喜欢把他一天的见闻讲给大家听；他讲得又仔细又精彩，绘声绘色的，让人都听得入迷了。每当这个时候，艾罗尔夫人总是慈爱地看着她的宝贝，心里欣慰得不得了。佣人玛丽是又喜欢听少爷讲故事，又为难，因为常常是少爷讲完了故事晚餐也凉了。

今天，霍布斯和夏特利说得正来劲呢，忽然听到女佣玛丽焦急的声音：

“夏特利少爷，夏特利少爷……”

夏特利听到喊声连忙应了一声：“哎，我在霍布斯先生杂货铺呢。”霍布斯先生也停下了说话。

只见玛丽小跑到了杂货铺门前，她的脸又红又白的，神色有点紧张，她对夏特利说：“少爷，夫人叫你回去呢！”

夏特利觉得有点奇怪，玛丽小姐可从来没有这样过，但他还是很有礼貌地向霍布斯先生告辞，然后跟着玛丽回去了。

玛丽非常的疼爱少爷，甚至比艾罗尔夫人更加宠着他，她常常骄傲地对别人说：“我们少爷可真正是个小绅士，瞧，他的神情又高贵又神气，有谁比得上呢。”

她也很放心让夏特利出去玩，因为夏特利总会很准时地回家。但是今天却很奇怪，午餐的时间也没有到，玛丽就急急忙忙地来喊他。一路上玛丽一句话也没说，心事重重的样子，还不时地看着夏特利，弄得夏特利奇怪极了。他一边快步跟上玛丽，一边问道：“玛丽，是不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是啊，家里发生了一件大事。”玛丽说着又摇了摇头，很难过的样子。

“什么大事？是不是妈妈生病了？”夏特利看着玛丽难过的样子，很紧张地问道。

玛丽不说话了，拉着夏特利的小手，不停地叹息着，这更加的让夏特利感到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