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假山解郑盈盈羞厄 武馆救太极陈火灾

一个魅梧的英俊男子正压着花朵一般的郑盈盈,郑盈盈拼死挣扎……尹杨露禅用力去扳那男子,那男子飞起一脚,踢倒杨露禅,然后飞快地逃出假山洞。

杨露禅身子一歪,脑袋撞在假山石上,当即不省人事……

杨露禅醒来时躺在自己的炕上,郑盈盈正泪盈盈望着他,目光中充满感激之情。

几个长工和丫环也赶来看望他。

陈德瑚赶来时,看到长工正朝杨露禅嘴中喂汤。他忙问何故,郑盈盈连忙回答:"哑巴在后园不小心跌了一跤。"说完,朝杨露禅挤了挤眼睛。

杨露禅苦笑着,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以后小心一点,你还不太熟悉这后园的路径。"陈德瑚叹了一口气。

没过三天,杨露禅就又开始干他的活计了。

陈长兴并不虚负"牌位先生"的盛名,他走如弓,站如松,坐如钟,平时没有任何笑脸,总是板着面孔,声音严厉。每逢陈姓子弟齐集武馆时,陈长兴就把闲人遣出,杨露禅自然也不在例外。杨露禅也很知趣,每当陈长兴教拳时,不再等陈长兴发话,便悄悄退出武馆。

其实杨露禅并没有远去,他将角门掩好,自己躲到门前,顺着门缝朝里窥望,观看陈长兴授拳。

这天下午,杨露禅正躲在门前观看陈长兴指授拳技,肩膀被一个人的手按住,他登时慌了,险些叫出声来,回头一看,是郑盈盈。

郑盈盈笑着说:"哑巴,你也喜欢舞枪弄棒?"

杨露禅摇摇头,一瘸一瘸地走了。

冬去春来,陈家沟桃李竞开,杨柳泛绿,柳絮飘舞着,像漫天的雪花。小溪水载着碎红片绿,潺潺而流,满山一片苍翠之色。

这一天上午,陈德瑚把杨露禅叫来,说道:"春天到了,你在这里已有三个月了,你现在想回家吗?你要想回家,我可以把工钱算给你,再给你一笔钱做路上的盘缠。"

杨露禅一听这些话,脸上急得冒出汗来,立刻跪在陈德瑚面前,指手划脚地做了许多手势。

陈德瑚明白杨露禅不愿离开,说道:"那我就留下你,我一年给你二十串钱,给你做零钱用,譬如洗个澡,剃个头,买双鞋子,我还是按照时节,发给你整套的单棉衣裳。"

杨露禅听到这些话,脸露喜色,口中呵呵不已。

自此,杨露禅在陈德瑚家做了真正的"长工",一晃就是三年,这三年中杨露禅把偷学的太极拳技反复揣摸,等到夜深人静,武馆人走灯熄时,独自一人在里面练习。

这天中午,陈长兴像往常一样授过拳后,来到陈德瑚的饭厅用饭,陈姓子弟们回家各自吃饭去了。用过饭后,陈长兴一个人回到武馆,走进自己歇息的房间,上床睡了。此时正值夏日,蝉声不绝。

杨露禅吃过饭后,一个人在后园蹓跶,观赏夏日的景色,几株白杨,肥厚的大叶在空中翻作白灼的光辉,无数鸣蝉正在力竭声嘶地苦叫,几个白鹅徐徐地在水上浮泳。大地,到处升腾着麦香、花香、泥土香的浓重气息。一阵热风忽然从田野吹来,所有的树叶都簌簌地响了起来,一棵槐树上,啄木鸟发出了单调的笃笃的啄木声,在这种懒散的声音里,杨露禅听到牧童吹奏乡间小调的笛声……

这笛声使他想起故乡,想起妻子和三个孩子,想起众多的乡亲和朋友,他已经三年没有回家了。

他为了偷拳已装哑三年了。

他想起妻子那瘦削的身影,在昏黄的烛下,缝补着破旧的衣裳,家务的繁重,使这个乡下女子过早褪去了青春。她生性沉默寡言,默默背负着家庭的重担,尽一个中国妇人的责任。

他想起大儿子凤侯,这小子已长成小伙子了,可身体单薄,有些先天不足,年岁不大,心计不少,是不是又领着两个弟弟,上树掏鸟,下河捕虾,扬竿沾蝉……

他想起二儿子班侯,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慨,说话像放爆竹,他不会游泳,那一年竟跳进十尺深的苇塘,"咕嘟嘟"喝了个水饱,幸亏乡亲赶来抢救,才没有掩死。有一次他骑毛驴,小毛驴惊了,把他摔了下来,脑袋上磕了一个大血包,他用小手捂着血包,竟咯咯地笑开了……

他又想起三儿子健侯,长得斯文,性格沉稳,倒像是书香门第里出来的雅少年。不愿扎堆聊天,喜欢独自一人玩耍。他常常托着小腮整日思索。

他也想起武禹襄、法静法师等众多朋友……

杨露禅正陷入沉思之中,猛见前面有个黑影一闪,转瞬不见了。他跑过去,只见有个人翻过了院墙。

是什么人?莫非来了盗贼?

猛然,杨露禅听得武馆方向"劈啪"一声响,闪起一道火光……

"着火了!快来人啊!……"杨露禅一急,竟忘记了忌讳,喊出了声。

"哑巴"之谜破了。

杨露禅冲到角门处,一翻身跃上墙头,只见陈长兴的住房大火熊熊,浓烟滚滚。

杨露禅吃了一惊,他知道陈长兴每日都在这屋里午睡,他急急扑到陈长兴的住房前,吁吁地喘着。屋门口、前后窗,火光映得通红,浓烟夹着火焰扑卷过来。

"救命啊!"杨露禅又大声喊了一声,扑进屋中。

他在烟影火光中看到陈长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旋风般的扑过去,背起陈长兴便朝外走。

轰的一声,门前一根梁柱倒了下来,杨露禅躲过梁柱,冲过噼啪暴响的火焰,将陈长兴背到院中。

这时,陈德瑚引着长工们赶了来。

"快拿水来!"杨露禅的大喝声把众人唬了一跳。

"你……不是哑巴?!"陈德瑚大惊失色。

杨露禅不顾身上着火,猛地抢过一个长工的水桶,朝陈长兴身上拨去。

"哗……"陈长兴身上的火被扑灭了。

杨露禅趁势就地一滚,身上的火也熄灭了。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救火?!"杨露禅见陈德瑚等人怔在一边,发怒喊道。

陈德瑚仿佛才醒过来,立刻组织长工们救火。

火被扑灭的时候,杨露禅已把陈长兴背到陈德瑚房中。

杨露禅发现陈长兴大腿上还中了一支飞镖。

原来贼人不但施还薰香薰迷陈长兴,还发了飞镖,然后放火灭尸……

杨露禅拔下陈长兴大腿上的飞镖,脱下他的裤子一看,只见伤处青紫,镖头显然有毒!

这时,陈德瑚等人也走了进来。

杨露禅说:"赶紧去请郎中。"说着,趴在陈长兴大腿上猛吮伤处。

陈长兴的妻子王氏闻讯赶来,一看丈夫伤得这样,浑身又水淋淋,像只落汤鸡,嚎啕大哭。

郑盈盈过来赶快把王氏劝到另一间房屋去了。

不一会儿,季雯青领着老郎中匆匆而来。

杨露禅一见,这位老郎中就是那日在客店遇到的神医陈鹏。

陈鹏探视了陈长兴的伤处,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这只毒镖扎得较深,伤口处需要换一块新肉,不然,毒汗四串就不好办了。"

陈德瑚多年经营中药生意,懂得一些医道,他知道要想为陈长兴换新肉,必须要活人身上的肉。

陈德瑚道:"那就割我一块肉吧,也算是尽了至交之谊。"

季雯青慨然道:"夫君年事已高,经不起折腾,我还年轻,还是割我身上的肉吧。"

郑盈盈见季雯青挺身而出,也不甘落后,上前道:"我比雯青姐还年轻,割我的肉吧。你们说,是要腿上的肉,还是要胳膊上的肉?"说着就挽裤腿。

王氏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叫道:"你们还不了解我那老爷子的脾气,他哪肯要女人身上的肉补到他身上,他要知道了还不得气死?!"

季雯青和郑盈盈听了,都不吱声了。

这时,门帘一挑,杨露禅端着盘子走进来,盘里盛着一块被鲜血浸染的肉。

"来,把我这块肉给陈老先生补上……"杨露禅说完,有些摇晃。

陈鹏接过盘子,放到桌上,扶住杨露禅,但见他裤管被血染红一片。

"妇人先出去吧。"陈鹏说道。

临出门时,郑盈盈赞道:"哑巴真是好样的!"

陈德瑚大声说:"人家不是哑巴!"

陈鹏撩起杨露禅的裤管,把创伤膏贴在伤处,然后唤长工抉他歇息去了。他来到陈长兴面前,从药箱里拿出一把刀,在火上烤了烤,算是消了毒。他小心地用刀子在陈长兴伤处剜着……

"啊……"陈长兴惨叫一声,从昏迷中醒来。

陈鹏用刀子剜下陈长兴一片烂肉后,往陈长兴伤处敷了一些药,然后把杨露禅奉献的肉给他补上,又贴了创伤膏。

陈长兴呻吟不止,陈鹏说:"老哥哥,你就忍一些吧。"

陈长兴吃力地说:"我们爷们在这陈家沟子,一向安份守己,从来没有恃强凌人。陈家沟子的一草一木,没有外人敢来动一根;就是绿林道,江湖上,也没有人敢来在我们眼里揉砂子的,至于老邻居,我更没有得罪过谁?如今竟有人找上门来,堵着屋门放火,还发冷镖,想把我烤熟了,烧焦了!我太极陈闯荡了五十多年,子孙满堂,徒弟一大堆,想不到差点落得烤白薯的下场!唉……"说着,淌下泪来。

陈德瑚劝道:"老兄也不必伤心,天生一个哑巴,把你背了出来,又剜下一块肉来,为你补了伤口!"

陈长兴又叹道:"可叹我这几个高徒,到了师父临难之际,个个不在身边,若不是哑巴救了我,我或许被活活烧成灰烬!……"

这时,陈长兴的十几个徒弟闻言赶来,恰巧听到这番话,个个面面相觑,默不作声。

"凶手是谁!他为何对陈家有如此仇恨?!"陈长兴大叫着,挣扎着支撑起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