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女法官背法院十不准条文

暮冬中午一点多,季怡怀抱一摞卷宗面对门禁系统的两扇玻璃门,没带门卡的她进不去那边的办公大楼,急得她团团转,像学生放学回家忘记带钥匙进不去门似的;她焦急的眸光再次对住眼前玻璃门上面的红色“法官过道”大字笔画缝隙,目不转睛地朝里面的办公大楼大厅张望,她张望的眸光焦急而又期待……

而办公大楼大厅里面的左边电梯跟前,龚铮面对早下来的电梯,却在扭头张望大厅的左侧。他这样看了好几次,始终不见有人,就后退几步,便朝大厅左侧墙壁正中门禁系统的两扇玻璃门看去,看到玻璃门外边季怡透过玻璃门上面红色大字笔画缝隙的焦急目光,他满眼欢喜,手里的门卡举起,边摆边叫:

“喂——季法官——”

“唉——唉——”季怡唇角上扬,她对在玻璃门上面红色“法官过道”大字笔画缝隙的眸光闪烁,连连应答,“我没带门卡……”

连连的应答声里充满了喜悦。龚铮这才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他拔腿冲过去,手里举着的门卡挥动:“知道啦、知道啦——”他一边朝大厅左侧正中两扇玻璃门外被挡着的季怡冲去,一边欢颜地挥动着手里的门卡,“季法官,我来啦、来啦——”

季怡凝视玻璃门那边大厅里龚铮飞奔过来的双腿快赶上一字马,还有龚铮眼底里闪烁的眸子好像融了满天星际似的,让她眸光欢喜,禁不住嘴唇轻抿,这才身子直起,仍眸光灼灼地凝眸大厅里箭步飞过来的龚铮……

龚铮箭步飞奔到大厅左侧正中关着的两扇玻璃门跟前,双脚跟刹车似的停下,面对玻璃门外边季怡含情脉脉的眼神,他憨憨一笑,然后右手里举着的蓝色门卡朝门框右边半人高墙壁上刷卡器扣去:

“唧——”的一声响起,关着的两扇玻璃门之间慢慢地闪开一道缝,越来越宽……宛如被一双无形的大手从中间朝两边掰开似的,又好像“心”被慢慢地打开一样,在向玻璃门外边楚楚动人的季怡敞开心扉……

敞开的两扇玻璃门外边,季怡瞥眼里面门框边杵着的龚铮微微躬身,跟服务生似的,她想笑没有笑出,而是两只小手紧抱怀里的一摞卷宗,迈着轻盈的步伐越过两扇玻璃门之间的过道,走进大厅里,然后昂头,小嘴绷着,不吭不哈地直奔大厅的左边。

玻璃门框边杵着的龚铮有所明白,他赶忙上前,一边跟在季怡的身后,一边解释:“季法官,刚在审判大楼时,免得孔忻纠缠请吃,我就先走了。”季怡没理他,仍在朝大厅的左边走,他跟着继续解释:

“当时,我走时,听到身后你在和孔忻律师辩论,觉得孔忻不认识你,不会纠缠你,我就先进了办公大楼;没想到你没带门卡,被挡在门禁系统外边。不好意思啊!”

他一口气解释完,解释的嗓音低低,轻柔又温润,像缓缓流淌的大提琴声。季怡这才脚步停下,他跟着驻足,四目相对,她小脸端着,没好气道:“当时,本姑娘那不是辩论,是看不惯的质问!”然后瞥了面前的龚铮一眼,“没啥不好意思的,当时都不好意思罢了,又不差这次的不好意思。也就不谢啦。”

“不谢、不谢……”他笑着陪笑脸,面对季怡噘嘴,知道是在生气,他右手掀开右边身上法袍的底边,手里攥着的门卡装进裤兜里,手在裤兜外婆娑,然后眼睫微垂,像个犯错的小学生似的做检查:

“前面,在审判大楼二楼的时候,我数说孔忻后没等季法官就自个儿先进了办公大楼,把你落在门禁系统外,是我不好……”

“本姑娘说你不好了吗?”季怡又瞥了面前的龚铮一眼,然后小嘴翘起:“哎,不是已经走了嘛,干嘛又走回来啊?”没有好气的音声有点严肃。

“在审判大楼时,我不是答应请你吃工作餐嘛。”龚铮憨笑地回话,面对季怡绷着脸,他接着赔不是,“不知道你没带门卡,刚才让你在门禁系统外等,都是我不好!”陪笑的语气坦诚,“我在大厅等到电梯下来,始终没见你进来,觉得奇怪,就后退寻找。”然后嘴一咧,憨笑,“还好找到,没有弄丢哩。”

他赔不是跟哄逗似的,风趣又诙谐,逗得季怡噗嗤地想笑:“哼,弄丢了,看你还笑不!”他忍不住地笑起来,干净的脸颊上刹那笑出两个梨涡。

季怡憋着没有笑,憋得她眉宇间顿时难掩女孩的妩媚和可爱,便瞪了龚铮一眼:“哎,你两条长腿飞那么快,不能丢才怪呐!”语气嗔怪得不像话,“好在不是在大街上弄丢,不然找都找不到呢!”

“嘿嘿……”龚铮嘴咧得跟瓢似的,忍不住地咧嘴大笑,“这么大个人,又不是小孩子,咋能会把自己弄丢哩……”

他一副好脾气地逗笑。季怡小嘴噘起,哼道:“哼,真弄丢了,看你咋办……”她腮帮子一鼓一鼓,像一只可爱的小河豚似的,“快说下文,不然没完!”然后,她两只小手抖了抖怀抱着的一摞卷宗,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龚铮眉头一皱:“下文——啥下文?”他目光迷惑。

“故意装不知是吗?”季怡一鼓一鼓的腮帮子又跟可爱的小河豚似的,她一双葡萄眼瞪得滴溜溜圆,小嘴努起,“前面的前面还有啥?忘了吗?”虽然是疑问句口吻,口气却很笃定。

“前面的前面……”龚铮眸子转动,他目光思索……回想前面从法庭里出来对歌,接下来是探讨案子,而后说请吃,虽然是院里工作餐,季怡仍很开心……他回想的目光停下,想到请吃工作餐,被突然杀出的孔忻叫喊请吃给搅乱,便右手在头上拍下,“嗨——想起来啦,是请季法官吃工作餐——这就请!”

“理解零分!”季怡瞪了眼前的龚铮一眼,她小嘴又鼓起,“不奉上‘道歉奖’,就是满汉全席,小女子也不去吃。”

“不是这还能是啥……”龚铮伸在季怡面前的右手收回,在他板栗头上抚摸,目光刹那陷入一片迷茫,“不是请吃工作餐,别的……”他眉头紧锁,嘴角抿了抿,禁不住头摇摇,“别的还真想不起来……”

“装——”季怡又瞥了龚铮一眼,她小嘴翘起,“再装,这大厅里网络就没信号呐!”语气俏皮,“快给小女子奉上‘道歉奖’来。”

还在生气,生气的声音娇嗔得令人心醉,让龚铮醉得陷入深度的回忆,他一对漆黑的眸子不停地转动,想到不是请吃工作餐的事,刚才把季怡落在门禁系统外已经解锁,禁不住一脸不明觉厉,面对季怡紧盯的眸光,他转动的眸子停下,右手在头上抚摸,憨憨一笑:“季大小姐,要不提示哈,开卷考试也行……”

“开卷考试——”季怡小脑袋一歪,瞪眼面前的龚铮,她嘴角上扬的弧度尺度有点大,“超级学霸,也要开卷考试呀?”

“嘿嘿……”龚铮右手在头上挠挠,一副少年青涩的样子,“这不是遇到难度系数超高的季大小姐嘛,电脑也会出现蓝屏……”他憨憨的嗓音低低,风趣又诙谐,“学霸系统也会崩溃哩……”

“好呗,那就亮黑板得啦。”季怡小嘴叭叭,她抱了抱怀里的一摞卷宗,直接明说,“在审判大楼二楼时,某某人那个当律师的同学叫喊请吃,要把法律当午餐消费,简直是把法庭当餐厅,把案件当案板,把法律当发糕,让小女子人家义愤填膺呀。”

“哦……”龚铮微微颌首,他凝眸,听的很认真,接过话茬插了一句,“当时我也指责孔忻了啊。”

“可本姑娘责问时,却被某某人‘强制关机’,让人家当场颜值成了‘眼直’。”季怡腮帮子一鼓一鼓,一脸委屈的样子,然后抖了抖怀抱着的一摞卷宗,一股脑儿地道出,“后来,人家抱着这的一摞卷宗也跟着气愤,上面的卷宗气得跳起来掉到地上了,害的人家才没来得及跟某某人一起进办公大楼呐……”

“噢,是这样啊……”龚铮眸敛了敛,他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便微微地朝面前的季怡躬身,“当时打断季法官的话,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这就奉上‘道歉奖’……”

“哎、哎哎——”季怡瞪眼惊叫,面对龚铮低头,她怀抱卷宗对住低头,“龚法官,小女子说说而已,是看不惯你那个当律师的同学。”

“我也是看不惯。”龚铮头抬起来,与季怡羞羞答答的眼神相对,他眸色深沉,“不过……”话说半截他停下,然后头摇摇,浅浅一笑,“不说了,季法官,咱们还是去坐电梯上楼,放了卷宗好去吃工作餐。”

“不说——”季怡秀眉微蹙,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认为眼前的龚铮温文儒雅,君子如玉,当时打断她话并非不礼貌,个中一定有原因,于是她头摇摇,眸色凝重,“不对,当时我质问你那个当律师的同学时,你打断肯定是有原因的。”口气笃定,“快说是咋回事!”

“翻篇了。”龚铮右手摆摆,面对季怡凝重的眼神,他微微一笑,温婉地接着说,“季法官,咱们还是去吃工作餐吧。”

“不行——”季怡唇瓣噘起,“不说,就不去吃工作餐。”

龚铮顿时面有难色,他有些难为情:“没啥,翻篇了。”他不想说,认为当时孔忻当着他和季怡的面,说上午金寅东法官没有判决杨林第三次起诉离婚案,是孔忻代理该案有企图,好在季怡诘责孔忻时被他打断,没有贻人口舌,这才对眼前的季怡说没啥,然后扭头,朝大厅左侧墙壁正中的法官通道玻璃门看去……

季怡随着旁边龚铮的视线,她看到龚铮在凝视法官通道玻璃门右边墙壁上方悬挂的一块蓝底白字牌子,禁不住双眼瞪大:“啊——院里的《十不准》规定……”音调错愕,“明白了……”

“啊……”龚铮回眸的目光诧异,与季怡看过来的羞愧眸光相对,他冁然而笑,“嗯,是院里的《十不准》条文。”

“知道了……”季怡目光羞涩,满脸羞红,唇瓣轻勾,“第五条是案外人不准对未结案件发表个人观点。”她像犯错学生在背课文似的,这才顶级明白龚铮当时为啥打断她诘问孔忻,禁不住刷子般的眼睫齐刷刷地垂下,“是我错了,刚才不该在龚法官的面前瞎胡闹……”

“没、没有!”龚铮右手摆了摆,他笑呵呵地打圆场,“呵呵,季法官这记忆力啊,如同你那谐音的大名一样,‘棒棒哒’耶!”

“用不着这样来给人家戴高帽子。”季怡瞪了眼前的龚铮一眼,她眸光羞涩,“人家知道错了,这就改……”

自责的声音偏细而又娇羞,不愧是豪门家的大小姐,霸气时一身正气,豪横时心地善良,任性时通情达理,犯错时反躬自责。龚铮面对季怡红着脸,让他心里充满敬意:“季法官能这样说,好难得啊!”赞叹的音色温润,然后解释,“刚才,我看法官通道旁边悬挂那《十不准》,是下意识,你别介意啊!”

“小女子才没那么小气!”季怡白皙的脸还微红,她看了龚铮一眼,“当时,听了你那个当律师的同学说其代理的鑫土集团销售经理第三次离婚案,是家外有家,要不是你及时打断,本姑娘就要质问家外有家是啥性质。”深沉的语气里仍带着自责,“差点说和你中午判的鑫土集团那个穷经理包养小三案同样下场。”

“是季法官眼里容不进沙子!”龚铮感慨一句,他左手里的卷宗抬起,“我们法官是一个裁判者,只能在法庭上对案子的对与否、是与非,进行裁决。”顿下,“否则,有失公允。”他说出自己的观点。

“嗯……”季怡乖巧地点点头,她两只小手抱了抱怀里的一摞卷宗,羞愧地说,“在法庭外,我们私下和律师或者当事人谈论案子的是与非,会误导对方,也会在自己的心里留下情感的‘案底’。”音色低沉,“审案时,就会产生偏见;作出的裁判,也很难客观公正。”

“是的。”龚铮颔首,他又情不自禁地看向大厅左侧法官通道玻璃门右边墙壁上悬挂的那块蓝底白字牌子,不由感叹,“法官通道旁边悬挂的这《十不准》规定,就是在提醒咱们。”季怡头点下,也看向那块蓝底白字牌子,她跟着感叹:“当时,多亏龚法官及时打断,才没有让小女子错上加错啊……”

“翻篇啦!”龚铮微微一笑,回眸与季怡幽深的眸光相对,他右手伸向大厅迎面的左边电梯,笑着说,“季法官,咱们还是去坐电梯上楼,等会下来好去吃工作餐,免得去晚了餐厅打烊。”

“喔……”季怡思忖,“难怪中午宣判后,钟庭长领着原告先下楼,原来是担心院里便民餐厅打烊啊。”她头点下,“那去吃工作餐。”

工作餐厅在审判大楼的后面,工作餐厅隔壁的一排单间屋顶上面,矗立着红色的“州江市人民法院便民餐厅”11个大字。

此时,门框上面挂有“第三便民餐厅”的单间里面,一张大圆餐桌的一边,戴无框眼镜年轻男子吃了一口西兰花后,他右手里的筷子放在面前的餐盘边,瞅着餐桌那边埋头大吃的中年男人,然后口气温和地问:

“宋大哥,我们这工作餐合您的口味吗?”

中年男人抬头,他嘴边噙着的半块红烧肉“吧唧”地吃进嘴里:“合口味!”一边回话,一边点头,嘴巴嚼来嚼去,“好吃、好吃……”然后,他右手里的筷子头指着自己面前不锈钢餐盘里热气腾腾的各种菜,以及餐盘旁边的一大碗冒着热气的水饺,他嚼来嚼去的嘴又咧开,“好吃得赶上俺们乡下过年哩!”

他叫宋士强,老家在州江市毗邻的南岩县农村,四十来岁,是个农民。今年国庆节前,修铁路占用了他家的耕地,因对地里金银花树补偿款不满意,他把当地政府告了,按照规定,该案由异地的州江市人民法院审理。戴无框眼镜年轻男子就是该案的审理法官,叫钟骋,三十多岁,是州江市法院行政二庭的副庭长。

今天上午9点开庭前,庭里的书记员突然闹肚子去了医院,和钟骋一个办公室的季怡便主动提出担任该案的书记员。不料宋士强乘坐的长途客车途中爆胎,10点多才到法庭。钟骋为了避免宋士强下次再大老远来开庭,案子审判到中午一点才当庭宣判,然后领着宋士强来餐厅,吃法院这便民午餐。

现在,钟骋看着餐桌那边的宋士强赞法院便民午餐好吃得赶上过年,他拉起家常:“是政策好,咱们老百姓生活才越来越好,顿顿吃饭跟过节似的。”然后他右手滑向对面宋士强面前餐桌上的饭菜,“宋大哥感到饭菜可口,就多吃点。”语气自然随和,话语实在又暖心。

“好、好好!”宋士强点头跟捣蒜似的,“现在政策好,俺们老百姓吃穿不愁。”他大大咧咧地说,手上的筷子夹起他面前餐盘里的一块红烧鸡块举起,在对面的钟骋面前晃了晃,“顿顿吃肉不敢说,隔天吃炖肉没啥问题。”他吐沫星乱飞,“更没想到政策好的俺今儿来法院打官司,你们法院还管饭哩!”

“法院是咱们人民的法院嘛。”钟骋微微一笑,他右手拿起眼前餐盘边上的筷子,夹起餐盘里的一块香菇,看了餐桌那边的宋士强一眼,然后边吃边接着说,“我们既要司法为民,还要司法便民。”

“钟法官说的看是大话却是大实话!”宋士强右手筷子上夹着的红烧鸡块点点,“俺吃的这就是。”然后吃进嘴里,他边吃边称赞,“今儿来法院打官司,都感受到了。”他嘴里嚼着的鸡块咽了咽,右手里的筷子放下,动情地看着餐桌那边的钟骋,然后他右手大拇指竖起,“钟法官,法院好、法官好啊!”

凝重的音色好似来自空谷里的回音。钟骋鼻梁上的眼镜片后面目光潮湿:“宋大哥,您的称赞是对我们的鞭策!”他嗓音凝重,手上的筷子也放下,动情地瞅着餐桌那边的宋士强,接着深情地说:“宋大哥,上午法庭驳回您的诉讼请求,心里有啥不美气,尽管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