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疾奔后,叶寻停在了京城西一座不起眼的小宅院前。此时的洛阳街上早就没了人影,只有家家门口挂着的“气死风”灯在忽明忽暗地闪着,为了省灯油,这片明显不富裕的住户早早就进入了梦乡。
叶寻看着那还算规整的宅门,松了一口气。此处是他父亲在京城秘密设置的落脚地,专门负责收集京城的情报往草原发送。记得出发前父亲还提醒过他,如果不是十万火急的军情,或者实在走投无路,千万不能来找这里的人帮忙。
叶寻上前敲了敲门环,却是良久没有反应;又低声唤了几声暗语,依然是一片寂静。这彻底的寂静突然给了叶寻一种感觉。是的,死亡的感觉。在草原上碰到被狼群掠过的小部落,那遍地的死尸也给过他同样的感觉。深吸一口气,叶寻上前推开了宅门。
映入他眼帘的,恰恰就是一地死尸,死的不能再死的死尸。凶手没有放过一条生命,无论院角落里的那条狗,篱笆里圈的几只鸡,还是倒在门口那个女尸怀里的婴儿,此刻都没有了生气。从尸体的临死动作看来,他们绝对是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打斗,激烈却绝不对等的打斗。所有的尸体上都横七竖八地划着许多个伤口,叶寻上前摸了一下,竟然还都没有冷透。往屋里面走去,客厅里躺着更多的死尸,与外面的死尸不同的是,他们身上都钉着密密麻麻的毒针或是弩箭,显然是在据屋死守的时候被一个个射死的。卧室里则躺着两具女尸,赤裸的女尸,赤裸的下身一片狼藉的两具女尸。
叶寻看起来依然是那么的平静,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用床单遮住了那两具女子的尸体,然后把前院所有的尸体慢慢拖到了屋子里面,平整的摆好。在草原上他见过了太多这样的场景,他知道,此时他能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这个消息传回草原,可是除了自己外,很明显其他草原的人已经全军覆没了。
此刻的叶寻在憎恨对方的毒辣的同时,也暗自惊佩着对方算计的周全。想来对方早就探知了京城的这个突厥据点,然后在最需要放出消息的时候进行铲除,这样做不旦避免了过早的打草惊蛇,还能确保据点最核心的人物会留在屋内。可叶翔叶枫兄弟呢?他们俩那么高明的身手,不可能被这么窝囊的围攻死,想来对方早就另外安排对付他们的诡计了。很难想象对方如此周密的安排和大批的虐杀只是为了防止消息外逃。可京城目前为止并没有什么关于西域的大动荡,除非……
除非是草原出了大事!而对方在突厥据点聚众商讨对策时进行一网打尽!这些杀手动用了弓弩这类重兵器,肯定有官府的背景,说不定就是要对西域用兵了!自己是不是应该回到草原,助父亲应对好即将到来的巨变?可是京城除了自己又没有别人来进行情报刺探和联系,如果自己也走了,那么草原一方在京城就没有半点的情报来源了。
就在叶寻考虑是自己立即回转草原,还是想法把这个消息传回去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奔马声和吵杂声。叶寻从墙头往外一望,却是官兵里三层外三层地把整个宅院围住了,同时还在清理着附近的人家,闹得一阵鸡飞狗跳。
一阵静默后,叶寻走到了门前,拉开了院子的宅门。只见外面的士兵看见他的出现,马上齐刷刷地端起了手中的弩,而那一个个闪亮的箭头在火光的映照下,更是散发着多名的寒芒!
“慢!”只见为首的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阵来,叶寻静静地望着这两人,认出了这是他两位儿时的玩伴,太子萧湛和左神武军副统领夏侯奉节。两人都是身着铠甲,骑在高头大马上。谁能想到,自己十年后与他们第一次重聚竟然是这种情景。自己在草原朝思暮想的与这些儿时玩伴团聚、重温当年紫依公主所在时日的情景,谁能想到竟然会发生在这大街上?谁能想到会刀兵相见?更有谁能想到周围会有数千官兵外加几十具死尸旁观?
“你是叶寻?”发问的却是太子萧湛,虽然他口中是质问的口气,但看他的神色却明显很和善。
“是,我是叶寻。”叶寻没有叩拜,毕竟作为突厥统治者叶知秋的儿子,他也没有必要去叩拜。“不知太子驾到有何贵干?又不知殿下能否给这满院子被谋杀的草原人一个交代?还是说萧湛你只是来请我喝杯茶?”一句之中,叶寻已经是换了三个称呼,直接把萧湛的身份从大周太子拉到了平友。
“大胆!见到太子竟不行礼!”萧湛的一名亲兵见叶寻这样不卑不亢的回问太子,不由得大声喝到。可话刚出口,脸上便挨了火辣辣的一马鞭,扭头望去却是夏侯奉节。只见他狠狠教训这亲兵道:“大人说话,你个小兵插什么嘴,太子手下的人都和你一样没规矩吗?”
萧湛没理会身边的这一幕,而是下了马,把手中的马缰交给旁人,自己踱步向叶寻走去。“真是造化弄人啊,咱们兄弟许久不见,重逢却又刀兵相对。此间事了后,你我几个还是找间雅座好好喝一杯茶才对。”萧湛回头看了眼跟着下马的夏侯奉节,点头叫他过来给叶寻解释清楚状况。
“叶大哥,是这样的,今晚有刺客潜入了萧策王爷的府中,刺伤了王爷,并抢走了王爷的令牌。虽然王爷伤不致命,但那令牌却是可以用来调动王爷手下诸多人手,若落入歹人手中,怕是要引起动荡。有人在事发后看到叶大哥你出没王府,而城东的城门入夜后也只有你一位非官员入城。还望叶大哥你行个方便,跟我们走一趟。”夏侯奉节虽然举手投足间都有着相当的儒将架势,但言语间还是甚为客气。
“我是去过策王府,不过是追踪那刺客去了,而且当时刺杀时,策王的门房正陪着我,你去问问他不就知道我是清白的了吗?”叶寻急着往草原传递讯息,怎能在此时跟着萧湛他们去过公堂?
“这样吧,孤信得过叶兄,你们把弩箭放下吧。叶兄你让我们搜一下,如果没有那策王令牌,我们就不打扰了,顺便留几个人帮你料理下你这的凶杀案。”萧湛看左右甚是紧张,不由出言缓解下情绪
“行,不过我只能让太子你一人搜身!”叶寻怕其他人趁机作乱,沉吟后下了这个决定。
“太子,您千金之体,不能犯这个险啊!”夏侯奉节在旁边劝道。“末将去就好了,想来叶寻大哥也该信得过我。”
“没事,他难道还能加害我不成?”萧湛笑笑,走上前去在叶寻的身子上上下下拍了一圈。“看,这不就完事了吗?”
就在萧湛刚回身准备离去的时候,突然,咣啷一声,从叶寻的下裳中掉落了一个镔铁牌子,火光下映着,上面却是刻着大大的一个“策”字!所有的士兵见此情形,都唰地端起了手中的弩和长枪,对准了叶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