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钥匙上的同心结 十

日子还得继续。

过了几天钟丽娟对儿子说，她要出院，让樊杰把她送回县城那座四合院。

钟丽娟住院的日子，儿子媳妇丁宁没有露面，主要担心婆婆见了丁宁心态崩溃，因为这个家庭的所有的悲剧皆因丁宁引起。婆婆要出院回家了，丁宁不可能永远避而不见，丁宁已经做好了准备，准备接受婆婆的谩骂和责难，为了儿子和丈夫丁宁必须忍辱负重，甚至必要时为婆婆下跪。

樊杰明白，妈妈外柔内刚，承受不了爸爸出车祸以后的打击，妈妈在医院昏迷的那些日子，樊杰心急如焚，总担心妈妈跟随爸爸而去。妈妈奇迹般地醒来了，让樊杰感到欣慰，对于妈妈来说，灵魂深处的伤痛不可能抚平，只能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适应。妈妈要出院了，重新回到县城内那幢老屋，樊杰请来妈妈平时的几个女友，陪妈妈宽心。大家在一起吃了一顿饭，妈妈显出前所未有的刚毅，只是在爸爸的遗像前摆放了一些菜肴一双筷子，没有痛哭甚至没有掉眼泪，吃完饭妈妈突然问儿子：“咋不见丁宁和孙子？”

丁宁抱着儿子马上从自己的卧室出来，看见婆婆满脸愧疚。钟丽娟双手把孙子接过，面对儿媳说得平淡：“你也不要过于自责。”

那一刻丁宁哇一声大哭，给婆婆跪下磕头。所有的客人瞬间惊呆，想不到钟丽娟如此大度。只有儿子樊杰心里明白，妈妈只能把所有的痛苦一个人独吞！

客人们都走完后钟丽娟对儿子说：“从明天起你们该干啥就干啥，我一个人可以照顾自己。”

可是儿子总不放心妈妈，坚持要把妈妈一起带到BJ。钟丽娟说她哪里都不去，她在这里住了几十年，她离不开家。

钟丽娟父母双亲都已经去世，这座县城再没有其他亲人，儿子无奈，担心妈妈一个人孤单，临走前为妈妈雇了一个保姆。

春节前樊杰一家三口回家陪妈妈过年，看见妈妈已经把雇来的保姆辞退，一个人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爸爸的遗像前摆放着几碟子干果，一把挽着同心结的钥匙摆放在遗像前醒目的地方。樊杰把孩子交给妈妈，然后跟丁宁一起在爸爸的遗像前焚香叩头。孩子已经半岁了，取名叫东东。丁宁好像为了弥补什么过失，特意为婆婆买了几件时髦的服饰，并且建议妈妈穿上试试。钟丽娟粲然一笑，顺便把那些装着服饰的袋子扔在沙发上，想想又感觉不妥，不能冷落了儿媳，又说：“丁宁的眼光不会有错。”

虽然婆媳间都在极力掩饰，明显看起来内心的鸿沟难以弥合。不过相互间都很克制，谁也不会让对方难堪。发生过的往事不可以挽回，为了儿子和孙子，钟丽娟必须忍耐。

丁宁更不敢有任何挑剔，高智商人才都具备随机应变的能力，丁宁无话找话地劝慰婆婆：“妈妈您也不要太苦了自己。”

钟丽娟感觉心堵，眼泪在眼眶里转圈，她走出屋子站在院子里待了一会儿，腊月天的冷风让女人逐渐清醒。樊杰嗔怪地看了媳妇一眼，走出屋子搂住妈妈的肩膀，说：“妈妈，丁宁有口无心，您不要在意。”

妈妈看儿子一眼，说：“丁宁没有说错什么，是妈妈有点难过。”

尽管大家都做了充分准备，这个春节仍然感觉压抑，谁都无法摆脱樊明华车祸暴亡后带来的巨大冲击，尤其是丁宁，每日活得战战兢兢，好在春节假期不长，正月初六儿子媳妇一家三口就告辞妈妈准备返回西安上班。钟丽娟拿出一张二百万元的存款单，当着樊杰的面交给丁宁，说：“这些钱给你们购置一套公寓足够。”

丁宁把存款单看了一眼，转手交给丈夫。聪明的女人知道婆婆的用意，钟丽娟把儿子媳妇没有当做外人。丁宁给了婆婆一个拥抱，然后说：“妈妈保重，天热时我来接您去西安居住。”

樊杰知道：公安局追回的诈骗款还没有退还，案件还在审理之中。妈妈的二百万元存款是保险公司为爸爸出车祸时的保险赔付，儿子把钱退还给妈妈，说：“妈妈，买房的事先不着急，这些钱您留着。”

钟丽娟不接，说得非常坚决：“我退休金够花，留着这些钱无用。”

樊杰心里清楚，妈妈的决定不会轻易更改，儿子把存款单细心折叠，装进衣服兜里，抱了抱妈妈，说：“这些钱我先替妈妈保管。”

钟丽娟说得深远：“房子终究要买……”

渐渐地天热了，那天早晨钟丽娟起来发现，院子里的桃树吐出了花蕾。女人洗漱完毕，对着镜子开始端详自己，岁月流逝，当年靓丽的姑娘变成半老徐娘，但是魅力犹存，成熟的女人给人一种端庄的形象。别人的同情和怜悯不会给女人带来安慰，生命中的不幸和创伤要靠自我救赎。钟丽娟淡施脂粉，一身素装，加入街舞的队伍之中。

街舞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中国的大妈大爷都热衷街舞，既能锻炼身体，又可以愉悦精神。钟丽娟的出现让所有的舞者都为之振奋，有些人专为娱乐而生，女人的一招一式显得那么飘逸，那么让人赏心悦目。以前钟丽娟也热衷街舞，并且当仁不让地成为领舞者，没有人跟她竞争，早晨街舞的时间不长，一般半个小时左右，随着街上行人的增多，街舞也就自然结束。可是这天早晨人人都不愿意散去，大家为钟丽娟的出现而欣慰，女人终于走出了阴霾，这不容易，没有什么比生离死别更令人伤心！沿街的行人都停下来，面对钟丽娟招手致意，那一刻女人感动了，脸上绽开阳光的笑意。

樊杰牵挂妈妈，无论工作多忙，每过一段时间总要回到县城看望妈妈。爸爸出了车祸以后，男孩子多了一份责任一些担当。推开大门走进自己的小院，看妈妈正在小菜园内忙活。县城内的小院大都预留一块空置土地用作小菜园或者花园，业主们根据个人的嗜好种植鲜花或者菜蔬，樊明华在世时特意栽种了桃树、葡萄和玉兰花，粗犷的男人特别在意女人的嗜好，有花的世界更能彰显女人的情操。细心的女人又在花园内种了一些韭菜和香菜，自家院内的菜蔬没有上化肥喷农药，吃起来原汁原味。

一大早樊杰就给妈妈打电话，他今天要回家看望妈妈。钟丽娟特意包了一些韭菜饺子，用自家院内种植的香菜做调料，正忙活时儿子回来了，妈妈的眼里儿子永远是那样矫健，那是一种无缝连接，通过眼神传递情感。看见儿子钟丽娟朝门外瞅瞅，问道：“丁宁和东东怎么没有回来？”

儿子说，他只有一天假，吃顿饭就走，主要是想妈妈。

西安到县城一来回四百公里路程，樊杰赶回家吃一顿饭，就为了看一眼妈妈！钟丽娟眼睛湿润了，儿子才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亲人……母子俩牵手回家，钟丽娟为餐桌上摆几碟子小菜，打开煤气灶一边煮饺子一边嗔怪儿子：“想妈妈打电话问候一下就行了，大老远地跑一趟不容易。”

樊杰说，他想接妈妈去西安散心。

饺子煮好了，妈妈为儿子把饺子盛到碟子里，调好调料，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儿子吃。儿子问妈妈：“你怎么不吃？”

钟丽娟反问儿子：“告诉妈妈，是不是和丁宁闹了矛盾？”

看样子，诚实的儿子不会撒谎，妈妈去西安就得住酒店，目前看来不大方便。樊杰终于告诉妈妈，他们两口子在西安看中了一幢二手房子，所有设施一应俱全，拎包就可以入住，想接妈妈去为他们参谋。

看样子两口子已经商量好了，只等妈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