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红蜡烛与美人鱼

美人鱼并非只生活在南方的海里,北方湛蓝的海里也生活着美人鱼。

有时,美人鱼会趁着月夜爬到岩石上面,一边眺望周围的景色,一边休息。

月光透过云层,凄凉地照着海面。无论美人鱼朝哪个方向眺望,眼前都是翻腾着的、一望无际的惊涛骇浪。

“多么凄凉啊!”美人鱼感叹道,“虽然我们在外表上和人类没有太大的差别,相较于大海里的鱼类和各种奇形怪状的兽类,我们的性情也更接近于人类,可是我们为什么还要跟那些鱼类和兽类一起生活在这黑暗、寒冷、阴郁的大海里呢?”

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来都是一个人寂寞地生活着,连个说话的对象都没有,而且每天都在憧憬洒满阳光的海面,美人鱼心里难过极了!因此,每到月色皎洁的夜晚,美人鱼都会浮出海面,爬到岩石上,沉醉在自己各种各样的幻想中。

“据说人类居住的地方非常美,比起鱼类和其他兽类,他们也更有感情,更善良。我们虽然生活在鱼类和兽类中,但我们的外貌更像人类,所以即使我们到人类当中,也应该能够生存下去吧。”美人鱼想。

这是一条已经怀了孕的美人鱼……

“我在北方这片孤寂的蓝色海洋中生活了很多年,已经不指望去那明亮、喧闹的人类世界了,但至少不能让我即将出生的孩子也和我一样,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伤感一辈子。

“虽然离开自己的孩子,独自在孤寂的大海中生活,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可不管我的孩子身在何处,只要他能过上幸福的生活,对我来说就是世界上最大的安慰了。

“我听说人类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的生物,从不欺负和折磨那些可怜的弱者。他们一旦接纳了什么,就绝不会轻易把它抛弃。幸运的是,我们美人鱼不但脸长得跟人类相似,上半身也跟人类一模一样。既然我们能在鱼类和兽类的世界里生存,那我们一定也能在人类的世界里生存下去。只要我的孩子能够被人类收养,那他就一定不会被无情地抛弃……”美人鱼这样想着。

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能在明亮、热闹的人间小镇长大,满怀母爱的美人鱼决定把孩子生到陆地上。尽管这样,她可能再也看不到孩子了,但是孩子将有机会被人类收养,可以过上幸福的生活。

远处的海岸上有一座小山丘,波涛翻滚间,可以隐约看到山上神社里闪闪烁烁的烛光。这天夜里,为了把孩子生到陆地上,美人鱼穿过冰冷、黑暗的波涛,拼命地朝着陆地游去。

那里的海岸边有一座小镇,镇上开着各种各样的小商店。在那座建有神社的小山脚下,有一家专门卖蜡烛的贫寒小店。

开店的是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妇。老爷爷专门制作蜡烛,老奶奶则在店里卖蜡烛。小镇上的居民和附近的渔夫去参拜神社时,总要先到这家店里买好蜡烛,再上山。

山上有一大片松林,神社就坐落在松林当中。海风整日整夜地吹拂着松林,发出“呜呜”的声响。每天晚上,从很远的海面上就可以看到神社里闪闪烁烁的烛光。

一天夜里,老奶奶对老爷爷说:“多亏神灵保佑,我们才能过上这样的日子。要是这座山上没有神社,我们的蜡烛就卖不出去了。所以我们一定要感谢神灵,我现在就想到山上的神社去参拜一下。”

“你说的太对了。我每天也都在心里默默感谢神灵的庇佑,只是平时总被一些琐事缠身,不能经常上山去参拜。你的话提醒了我,你去参拜的时候也替我好好地感谢一下神灵吧。”老爷爷回答道。

老奶奶慢腾腾地走出了家门。这是一个美丽的月夜,皎洁的月光照得外面跟白天一样明亮。老奶奶虔诚地参拜完神灵下山的时候,发现石阶上竟然有个婴儿在不停地啼哭。

“可怜的孩子啊,是谁狠心地把你扔在这里!偏巧让我在拜神回来的路上遇见了,这一定是一种缘分,我要是置之不理,肯定会遭报应。一定是神灵显灵,知道我们夫妇膝下无子,特地赐给我们的。回去跟老头子商量商量,就收养这个婴儿吧。”老奶奶心里嘀咕着,抱起了婴儿。

“噢噢,好可怜啊,好可怜!”老奶奶一边说着,一边抱着婴儿往回走。

老爷爷正在家里焦急地等着老奶奶呢,一见老奶奶抱着个婴儿回来了,赶忙问是怎么回事。老奶奶就把捡到婴儿的详细情形跟老爷爷说了一遍。

“看来这个孩子真的是神灵赐给咱们的,咱们可要把她好好地养大,不然会受惩罚的。”老爷爷说。

于是,这对老夫妇决定收养这个婴儿。这是一个女婴,只不过下半身不是人的模样,而是一条鱼尾巴。老爷爷和老奶奶都觉得她一定就是传说中的美人鱼。

“这可不是人类的孩子啊……”老爷爷歪头看着婴儿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虽说不是人类的孩子,可是你看她的小脸多惹人疼啊!”老奶奶说。

“好了,不管那些了。既然是神灵送给咱们的孩子,咱们就该好好地抚养她。等她长大了,一定会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老爷爷自信地说。

从此,老夫妇开始精心抚养这个女孩。渐渐地,女孩长大了,出落成一位性情温顺、聪明可人的大姑娘,她有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长着一头飘逸的长发,皮肤白里透着红。

女孩虽然长大了,可是因为身体与常人不同,总是羞于见人。但只要见过女孩一面的人,都会被她的美貌所倾倒。有些人为了能够一睹女孩的芳容,总会特意跑来买蜡烛。

老爷爷和老奶奶只好对他们说:“我们家姑娘内向害羞,不喜欢见生人。”

老爷爷总是在里屋辛苦地做着蜡烛。女孩想,如果在蜡烛上画些好看的图案,蜡烛的销量一定会更好。于是,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老爷爷。老爷爷回答说:“那你就试着画一些自己喜欢的图案吧。”

女孩拿起红色的颜料,在白色的蜡烛上画了些鱼、贝壳和海草之类的图案。虽然女孩从来都没学过画画,可凭着她的天赋,画得好看极了。老爷爷看过之后,非常吃惊。

那些栩栩如生的画似乎蕴藏着不可思议的魔力,不论是谁看到了那些蜡烛,都非买上几根不可!

“当然画得好看了,因为画画的不是人,是美人鱼嘛。”老爷爷感慨地对老奶奶说。

“我要买带画的蜡烛。”从早到晚,店里都挤满了前来买蜡烛的大人和小孩。果然,那些画了画的蜡烛非常受欢迎。

渐渐地,当地就流传起这样一种神奇的说法:如果上山参拜神社时,供奉这种带画的蜡烛,然后把没有烧完的蜡烛带在身上出海,无论遇上怎样恶劣的天气,都能避免船毁人亡的灾难。这一说法不胫而走,很快就广为人知。

“那个神社里供奉着的是海神,用好看的蜡烛供奉,海神当然高兴了。”镇上的人都这么说。

因为画了画的蜡烛非常好卖,老爷爷就从早到晚一刻不停地做蜡烛。女孩也忍着手痛,不停地用红色颜料画啊画。

“虽然我不是人类,可是老爷爷和老奶奶还是把我抚养长大,对我百般疼爱,他们的恩情我可不能忘啊!”女孩被老夫妇的善良所感动,乌黑的大眼睛里时常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那个神奇的说法一直传到了很远的村子里。很多远方的船夫和渔民为了能够得到没有燃尽的带画的蜡烛,纷纷不辞辛苦地从遥远的地方赶来,在店里买好蜡烛后,上山参拜神社。他们在神社中毕恭毕敬地点燃蜡烛,等蜡烛燃烧到只剩一小截时,再把它带回家。于是,神社里不分昼夜,总有蜡烛燃烧着。特别是夜晚,从海上望去,总能看到美丽的烛光。

“神社里真的有仁慈的神灵!”这个灵验的神社一时间名声大噪,就连这座小山也跟着变成了名山。

大家纷纷赞颂神明,可是谁也没有想到那个一心一意在蜡烛上作画的女孩,当然也就没人同情她。疲惫不堪的女孩,经常在明朗的月夜把头探出窗外,眺望着北方那片湛蓝的大海。

有一天,从南方某地来了个走江湖的商人。他打算在北方寻点什么稀罕玩意儿,带到南方去卖钱。

不知是从何处听说,还是亲眼见过,这个商人得知在蜡烛上画画的姑娘不是人类,而是一条世上罕见的美人鱼。于是,他偷偷来到老夫妇的蜡烛店,提出要花大价钱买下小美人鱼。

起先,老夫妇拒绝了他的要求,他们觉得小美人鱼是神灵所赐,无论如何也不能卖掉,否则就会受到神灵的惩罚。

可商人不甘心,几次三番来找老夫妇,还煞有介事地对他们说:“美人鱼自古以来就是不祥之物。如果你们不趁早放手的话,很快就会大难临头。”

老夫妇架不住商人的一次次蛊惑,最终听信了他的话,再加上商人答应给他们很多钱,就同意把小美人鱼卖给他。

商人兴高采烈地回去了,并约好过几天就来带走小美人鱼。

可想而知,小美人鱼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多么震惊!内向善良的小美人鱼一想到要离开这里,到数百里之外陌生的南方,就感到害怕。她哭着请求老夫妇:“我什么活儿都愿意干,请你们不要把我卖到陌生的南方去。”

可是,老夫妇俩原本善良的心此时就像着了魔似的,根本听不进小美人鱼的苦苦哀求。

小美人鱼只好把自己关进房间,继续在蜡烛上画画,希望借此来打动他们。可是,老夫妇对小美人鱼的辛苦依旧无动于衷,既不觉得感动,也不觉得哀伤。

又是一个美丽的月夜,小美人鱼孤独地听着窗外的涛声,想到自己的未来,不由得伤感起来。恍惚间,她好像听到远方的大海里有人在呼唤自己。小美人鱼起身朝窗外望去,可是蔚蓝色的海面上,只有皎洁的月光漫无边际地照耀着。

小美人鱼又坐下来继续画她的画。这时,店里传来一阵嘈杂声,原来是那个商人今晚来领小美人鱼了。门口的车上放着一个安有铁栅栏的四方形笼子,那里面曾经关过老虎、狮子和豹子等猛兽。

商人解释说,不管美人鱼如何温顺,毕竟是生活在海里的兽类,所以就要像对待老虎、狮子那样来对待她。唉,可怜的小美人鱼,当她看到这个笼子的时候,该多么吃惊啊!

小美人鱼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仍在屋里低头作画。这时候,老爷爷和老奶奶走了进来,他们冷冷地说:“好了,你该走了。”说完,就要带小美人鱼出去。

小美人鱼来不及把手里拿着的蜡烛画完,只好把它们全部涂成红色。为了纪念自己这段伤心的往事,她随手带走了两三根涂红了的蜡烛。

夜,静谧无声。送走小美人鱼后,老爷爷和老奶奶就睡觉了。

半夜,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虽说老夫妇俩都上了岁数,耳朵却挺灵敏,他们听到了敲门声,心想,是谁三更半夜来敲门呢?

“谁啊?”老奶奶问道。

门外无人作答,只是继续“咚咚咚”地敲门。

老奶奶爬起来,把门略微开了条缝,朝外一瞅,只见一个皮肤白皙的女人站在门口。

女人说自己是来买蜡烛的。老奶奶是那种只要能赚点小钱,就绝不嫌烦的人。她把装蜡烛的箱子拿过来让女人挑选。这时,老奶奶惊讶地发现,女人乌黑的长发竟然是湿的!头发上的水珠在月光的映照下闪闪发光。女人从箱子里拿出了一根红蜡烛,出神地盯着看了好长时间,才交了钱,拿着红蜡烛离开了。

老奶奶把钱拿到灯光下一看,发现那哪里是钱,根本就是一颗贝壳。老奶奶意识到自己受骗了,气呼呼地追出门去,可是那女人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天夜里,天气突变,一场罕见的特大暴风雨铺天盖地而来。那时,那个商人正带着装美人鱼的笼子,坐船向南方驶去。

“这么大的暴风雨,那艘船一定完了。”老爷爷和老奶奶心惊胆战地说。

天终于亮了,海面上仍然一片昏暗,景象十分凄惨。那天夜里,遇难的船只不计其数。

更奇怪的是,从那以后,只要晚上神社里点燃了红蜡烛,不管之前的天气多好,也会顷刻间狂风大作,巨浪翻天。一下子,红蜡烛成了不祥之物,再也无人敢买。老爷爷和老奶奶知道,这是他们的贪心受到了神灵的惩罚,只好关闭了蜡烛店。

可是,不知是什么人一直去神社里参拜,每天晚上神社里都会点燃起红蜡烛。过去,只要带着参拜神社时燃剩的蜡烛,就绝对不会在海上遇难,可如今,别说随身携带了,哪怕只是看一眼红蜡烛,这个人都会大难临头,横死海上。

很快,这个消息就在附近传开了,再也没有人来这座山上的神社参拜了。原本香火旺盛的神社,现在竟变成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人们纷纷抱怨说,要是镇上没有这个神社就好了。

船员们都害怕从海上眺望这座有神社的小山。一到夜晚,这一带的海面就变得阴森恐怖。不管从哪个方向望去,眼前都是一望无际的惊涛骇浪。海浪一个接一个地撞击着岸边的岩石,泛起白色的飞沫。凄冷的月光透过云层,映照在海面上,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在一个没有星光的漆黑雨夜,有人看到海面上忽闪着红蜡烛的光芒。那光渐渐升高,向着山上的神社飘去。

没几年,山下那个曾经热闹一时的小镇就变成了一片废墟,再也没有人居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