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赵老爷子继续说道:“咱们还是趁现在有空,先商量商量这个家怎么分吧!”
“爹,不是说要等二哥回来一道商议吗?”赵永忠问道。
“话虽这么说,但这些年家里确实太亏欠你们一房了,得好好补偿你们。你们说说看以后单过都需要些啥?家里能做到的都尽量替你们安排!”赵老爷子和颜悦色道。
赵永忠大为感动,忙道:“爹,怎么分你做主就行了,我都听你的。”
“先不忙商议事儿,让孩子们把饭吃了!”只见这时赵乔氏领着赵成青把饭菜从灶间端了过来。姜氏见了,忙起身帮忙摆饭。
赵老爷子见状,只得说道:“既然饭菜来了,你们先吃着。”
只见桌上摆了一大盆窝窝头,一盘炒豆芽,一盘炖土豆和一碟腌酱瓜,另有一大海碗咸菜汤。
赵四娘小心翼翼地提起筷子夹起一根豆芽,小口小口地品了品味道。
这倒不是赵四娘假装斯文,实在是今儿把赵乔氏得罪狠了,生怕她使坏会在菜里放把盐或其他奇奇怪怪的事物,是以不敢多吃。
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豆芽菜咸淡适中,虽没什么油水,吃起来竟颇为爽口。再尝了尝土豆,尽管没完全煮熟,但口味还是不错的。
她猜测这是因为赵乔氏得了赵成青的通风报信,生怕三房借赵二娘的事情,在分家上头占便宜,急着赶过来,就把锅里还在炖着的土豆给盛了上来。
尽管赵四娘十分鄙夷赵乔氏的为人,但不得不承认她的手艺还不错。
其他人或许没尝出来,但姜氏是知道的,这顿饭根本不是赵乔氏做的,而是赵元娘的手艺。
赵永忠一家刚吃完饭,赵乔氏就一反常态,善解人意地说服赵老爷子,让他们回屋休息了,堂屋里只有姜氏留下来收拾桌子。
姜氏把碗碟收拾好到灶间一看,锅灶已经收拾好,灶间里早已整理得井井有条。心里叹道:元娘这孩子真是个好孩子,只可惜命太苦了。
这时隔壁屋子里的赵元娘听见声响,忙跑出来到灶间帮忙。
只见赵元娘穿着的褂子上打满了补丁,已经看不清原来的颜色,下面穿着一条青布裙子,上面倒没有几个补丁,但姜氏认出来这是用宋氏的裙子改的。衣服虽然破旧倒也合体,可这样更显出赵元娘的瘦弱不堪。
姜氏不禁想起三年前的赵元娘虽也瘦弱,却没有像现在这样憔悴不堪。
记忆里的那个赵元娘是个极美的小姑娘,可如今她脸颊凹陷,双目无神,因为常年待在灶间干活儿脸色泛黄,实在看不出是一个十八九岁正当青春年华的姑娘。
“好孩子,这儿不用你帮忙。忙了一天也累了吧?你赶紧回去歇着吧!”姜氏见赵元娘要帮她洗碗,忙拦着道。
“三婶,我不累!”赵元娘还是执意帮姜氏洗碗。
二人很快把碗洗好。出了灶间,只见旁边的小屋里透出灯光,隐隐约约响着织布机的声音。
“这么晚了,大嫂还在织布呢?”姜氏不禁问道。
“奶说大郎哥要考秀才,家里钱不够用,让娘多织点布贴补家用。”赵元娘答道。
她心想,自己下厨还行,可织出来的布却不如她娘织的好,不然自个儿就能代她娘织了。
姜氏推开房门,只见昏黄的灯光下,宋氏正手脚麻利地织着布。
宋氏听见声响,抬起头来见是姜氏进来,忙停下手中的活计,招呼她坐下。
“大嫂,我是来向你道谢的。要是没有你那一两银子,四娘就救不回来了!”姜氏一面感激,一面后怕。
宋氏温婉地笑道:“侄女病了,我这个做大伯母的理当出份力,不必说什么谢不谢的。”
姜氏愧疚道:“虽说公爹答应四娘看病的钱由公中出,可也不知这钱能不能马上拿得出来,欠你的钱也不知啥时能还上。”
“三弟妹不必为这事挂心,这钱还是我娘以前留给我的,一直用不上放到现在……”说到这儿,宋氏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浮现出一丝黯然。
妯娌俩又说了一会儿话,姜氏知道宋氏还要熬夜织布,不好意思多留,就告辞了。
一路上,姜氏回想起来,其实婆婆对待大嫂母女俩,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差的。
大嫂虽然出生农家,但她娘家弟弟争气,考中进士后在外做官。有这一层在,婆婆虽然对大嫂不满,但还不敢做得太过分。
直到三年前,大嫂的弟弟被罢了官,宋家获罪流放,大嫂没有了娘家可以依靠,婆婆这才敢肆意欺负大嫂母女俩。
原本大嫂母女俩是住在西厢房的,得知宋家获罪的第二日,婆婆就让大姑和小姑搬进了西厢房,把母女俩赶了出来。
最开始婆婆打算让母女俩就睡在柴房里的,还是自己看不过眼,让孩子他爹去求了公爹。公爹也怕被别人指责,可又拗不过婆婆,就让孩子他爹在灶间后搭了间屋子安置母女俩。
自那以后婆婆开始拼命使唤大嫂母女俩,天天给她们干不完的活儿,元娘那孩子就像长在灶间里一样。
转念一想,这也许是件好事,元娘天天呆在灶间,被烟熏得看不清原来的面目,婆婆就能少打她的主意。
听说上回婆婆竟然想把元娘卖给一个打死好几个老婆的鳏夫,还是人家听说元娘的八字不好,这事儿才没成。
唉,什么八字不好,这还不是婆婆总是在外面说元娘命硬克父,把元娘的名声给败坏了。要不然这么好的孩子,怎会十九岁了都还没有定亲。
大嫂就算了,可元娘是她的大孙女呀,是她大儿子留下的唯一骨血,婆婆她咋就这么狠呢?
这老赵家实在是个狼窝,还好马上就能分出去了,想到这儿,姜氏沉重的心情终于变得轻快了一些。
古代农村里晚上没什么娱乐活动,天一黑就睡觉了。姜氏回来的时候,一家人都已经安置了。
赵四娘今儿刚经历了莫名其妙的穿越,之后又是唱念俱做的表演,按理说应是累极了,可她躺着硬邦邦的炕上怎么也睡不着,不停地烙烧饼,直到姜氏回来已没有睡得着。
忽然听到姜氏小声问赵永忠道:“孩子他爹,你说咱分家都能分到些啥?”
好长时间都没听见赵永忠的回应,就在赵四娘以为赵永忠已经睡着了时,听见他沉吟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你放心,爹做主分家,该分的都会分给咱的。”
赵永忠虽然对赵乔氏寒了心,可对他爹还是很信任的。
姜氏道:“我也不敢多要,只求能分给咱家几亩地。只要有地在手,我和你有手有脚,过的日子肯定能比现在强!”
“光有地怎么够?咱现在住的房子也得分给咱!不然的话,咱一家六口往哪儿住?”赵三娘插口道。
“但愿家里不要变卦,帮咱把欠的债给还了!”赵三郎有点担忧道。
赵四郎出主意道:“既然奶不肯听咱说实话,那咱就说欠了四贯八百文的印子钱吧!那么还完钱后,就能有钱剩下了。有了现钱,咱就用不着为以后的日子发愁了!”
原来赵永忠一家做梦都没有想到能够这么快分家,虽然疲惫不堪,却个个都兴奋得睡不着觉。
“四郎说什么呢?那些印子钱本来就是没有的事儿,哪能让家里掏这个钱?做人要厚道,决不能惦记着不是自己的东西!”赵永忠斥责道。
虽然黑夜里看不见,但赵三娘猜想被他爹教训过的小弟怕是小脸涨得通红。
她有点心疼了,忍不住说道:“爹娘为老赵家做牛做马,要他们四贯八百文怎么了?这还少要了呢!爹没听小姑说,奶买给她和大姑的簪子就要十五贯钱!那些钱从哪儿来的?还不是从公中挪用的!这里面可就有爹娘的血汗钱!现在咱只不过是拿回咱应得的,才不是惦记着不是自己的东西!”
“爹,姐,你们吵得一头劲儿,一个说要,一个说不要。难道都相信家里真会替咱们还债?”赵四娘忙劝住两个天真的人。
“啥?难不成家里不会替咱们还债?”赵永忠和赵三娘异口同声地问道。
姜氏也问道:“你爷不都当着乡亲们的面说好了替咱还们吗?”
“大哥,你觉得呢?”赵四娘不答,转而去问赵三郎。
“我是觉得这事儿怕是会生出变故。咱奶今晚对咱们这么好,居然让咱们早点回来休息,说什么怕咱们累着了,这里面就有些古怪。”赵三郎沉吟道。
“咱奶急吼吼地撵咱们回来,不就是不想让爷跟咱们把怎么分家商议好么?但凡分家,除非没有,屋子和田地都是要分给儿女的,不然说不过去。
“不过这现钱一直是捏在咱奶手里的,哪怕是一文钱她都不乐意给咱们。现在要从她手上掏出四贯八百文,她能答应?肯定要在里面捣鬼的。”赵四娘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这……”若是以前赵永忠肯定会替赵乔氏辩解,可经过今天这场大闹他变得不确定起来。
“奶她想怎么干我不知道。但是爹,首先你一定要一口咬定咱家就是借了四贯八百文的印子钱,可不能赶明儿爷和二伯一盘问,心一软就说出实话来。不然咱这家就分不成啦!”赵四娘叮嘱道。
赵三娘姐弟,甚至包括姜氏,都忙劝赵永忠不要说实话,他们实在是受够了,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分家,可不想就这么泡汤了。
听赵永忠沉吟不答,赵四娘又劝道:“爹,就算家里给咱出四贯八百文,咱不是还住在这里吗?以后的日子还长呢,逢年过节多备点节礼孝敬爷奶,那钱不就还回去了吗?”
赵永忠想了想,最终还是答应了。
“爹,分家的时候你可不能再说些什么‘怎么分你做主就行了,我都听你的。’这种话了。事事要为咱们想想,咱们以后就靠这些家当过日子呢!”
赵四娘对赵永忠千叮咛万嘱咐,可她还是很不放心忠厚老实的赵永忠,心想,明天还得我亲自上阵去盯着才行,谁知道老赵家会出什么幺蛾子,要是赵永忠没有撑住,那可就要倒大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