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洛乘坐的暖轿直接被抬到乾清宫西暖阁左侧的回廊才停了下来,落轿处距离西暖阁也就十来步的距离,这也算是对他这个“准病号”的特殊照顾。
陈矩示意朱常洛不用下轿,他让在西暖阁外面等候的许福进去禀报,等朱翊钧召见了再下轿进去不迟。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细节,却让朱常洛心里兴奋不已,这算是示好么?
进入西暖阁之后,朱常洛第一感觉就是好热!整个房中暖洋洋的,可见炭火烧的很旺。这让他心中有些疑惑,前不久过正旦时也曾来过这西暖阁给朱翊钧拜年,那时天气要比现在冷得多,也没见朱翊钧把整个房子弄的这么热啊?
“儿臣叩见父皇。”抛开心中的杂念,朱常洛知道从现在开始,就要小心翼翼的应付了。
“嗯。”朱翊钧放下手中的书,也不让朱常洛免礼,嘴里不冷不热的说道:“朕这么晚了让你过来,是有件事挺迷惑的,想找你核实一下。”
来了!朱常洛打起十二分精神:“请父皇明示,儿臣知无不言。”
“你先看看这些东西,说说自己的看法!”朱翊钧拿起那四个小太监最早的供词,挥了挥说道。
身后的陈矩躬身接了过来,双手拿着交给了朱常洛。
朱常洛犹豫了一下,不知该不该接。按说自己还没出阁读书,朱翊钧当然知道这点,那么自己怎能读得懂这上面说些什么?他怎么会犯糊涂让自己看供词?可是,景阳宫中很多人都知道自己跟着邹义和王恭妃读书认字,这也不算秘密,看来朱翊钧也是知道的。
抬头看到陈矩满脸笑意,朱常洛忽然一惊,是了,这恐怕是朱翊钧在警告自己,自己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让自己不要耍花招吧。
舔了下嘴唇,朱常洛把差点说出的不识字的话咽了回去,乖乖的接过陈矩手中递来的几份供词,埋首看了起来。好吧,我很乖,我在你眼中没有秘密!
薄薄的四页纸里所说的东西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看的越多,朱常洛心中越怒。他本来以为这些供词里写的应该是今天事情的经过,哪里想到,这与控诉状也差不多。无事生端、欺压幼弟、随意打骂、欺骗陷害……
朱常洛在上面看到了一个活脱脱的纨绔二世祖形象,这、这上面说的是自己吗?这栽赃陷害的本事比自己可要凶猛的多了。难道朱翊钧所说的迷惑不解是因为这个?
这一刻,朱常洛也迷惑了,难道自己之前所有的推测都是错的?朱翊钧相信了他们那些人的话?或许是…朱翊钧让他们这样做的?这是个自己并没有化解的阴谋?
皱了下眉头,朱常洛让自己尽量静下心来,心思早就不在这薄薄的几页纸上了。好吧,不管是何人谋划,事情如何发展,又生出了何种波澜,自己的化解并没有错!即便是朱翊钧现在给自己扣上大帽子,但有那么多人听到和看到了,只要这件事传出去,那几个对自己诬陷的人又是启祥宫的,外廷中那些大臣谁会相信他们?这是自己最大的底牌!
“看完了?”过了盏茶功夫,朱翊钧漫不经心的问道。
“是的,父皇,儿臣已经大致浏览了一遍。”朱常洛脸上很平静,并没有任何愤怒之色。
朱翊钧心中感叹了一句,这个大儿子确实有几分气魄和胆色,至少比那个几句话就吓得屁滚尿流的三儿子要强点。嗯,也许是年龄大些的缘故吧。
“你有什么想说的?”朱翊钧表面上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神情,让人猜不透心中所想。
朱常洛摇了摇头,恭声说道:“儿臣没有什么好说的。”
朱翊钧这下有点奇怪了,他还以为自己的这个大儿子会大呼冤枉呢,没想到听到了这样的答案。
“你可曾看明白那上面的意思?”朱翊钧想到朱常洛毕竟还没有出阁读书,也许即便是识字,也是所学有限,可能没有看懂上面的意思。
朱常洛点了点头,毫不犹豫的说道:“禀父皇,儿臣虽然学识有限,也没读过多少书,但这上面的所写的东西,勉强还是可以明白个大概。”
朱翊钧皱了下眉头,事情的发展稍微有点脱出了他的掌控。
“这么说这上面所说都是真的了?那么你之前在景阳宫中对朕撒了谎?说的都是假的?”朱翊钧的脸沉了下来,厉声喝道。
“当然不是!”朱常洛施了个礼,解释道:“儿臣只是觉得这上面说的太可笑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是假。当初可是有那么多人听到朱常洵说要让他们打死儿臣,也看到儿臣被人从湖中救出,何况这些人又是朱常洵的侍从,他们这种颠倒黑白的说法,有谁会相信?”
朱翊钧再次皱起了眉头,即便是已经高看了一眼,没想到还是超出了自己的预期,这种冷静和慎密,比自己之前预料的要聪慧和成熟多了。
仔细打量了朱常洛一阵,朱翊钧恍然间发现,这个大儿子好像已经长大了,个头也快赶上自己了,已经不能再当成小孩子来对待了。,眼洛了眼常洛一眼,至少能讲这些,至少能证明自己还没有越过他画的好吧,既然是已经长大了,也还算聪明,那就没有耍这些小花招的必要了,没意思。
摆了摆手,示意朱常洛站起来,朱翊钧直接说道:“外面眼瞅着就四更天了,朕也就不跟你绕弯子了,这件事情的起因始末,你知道,朕也清楚,朕觉得没必要再重复一遍了,你认为呢?”
朱常洛抿了下嘴,虽然不知道朱翊钧是不是在诈自己,但想来肯定已经了解了事情的起末。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是选择了模棱两可的回答:“儿臣恭听父皇教诲。”
朱翊钧并没有在乎朱常洛这个稍显油滑的答案:“朕也不怕告诉你,你今天做的事情让朕很为难!”
略顿了一下,接着挥了下手,霸气十足的说道:“朕其实有很多种方法解决这件事,即便是朕不去解决,难道你认为朕就毫无办法吗?这个天下都是朕的,你的命也是朕赐的,朕还有什么不能办到!朕给你的便是你的,你不争也是你的!朕不想给你的,就算你暂时得到了,也要有命去拥有才行!但我们毕竟是父子,血浓于水,朕也不是无情的人,但前提是不要超过朕给你划的那条线!”
朱常洛咽了口唾沫,心砰砰乱跳,像是激荡的湖水一样不能平静。朱翊钧的话太有震撼力了,自信和霸气外漏,但偏偏他说的还是实情,太多人的生死都是他一句话的事情,当然也包括自己的。
这算是警告吗?自己离他划的那条线还有多远?好吧,他还能对自己讲这些,至少证明自己还没有越过他划的那道线。
“儿臣恭听父皇教诲!”同样的话,但包含的意思却不尽相同。朱常洛明白,如果让群臣为这件事闹起来,也许真的触及了那道线也说不定。
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个儿子还算识趣:“这件事情你只要保持缄口就行了,其余的,朕自会安排。”
听了朱翊钧的话,朱常洛心中一阵不爽,什么叫缄口?你会怎么安排?难道你按照刚才看的那份口供安排,我也愿意?那样的话我还有什么希望成为储君?如果这样,倒还不如冒险搏一搏!
朱常洛低着头,并没有接话,在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之前,他决定按照朱翊钧所说的,三缄其口!
这混小子!看到朱常洛的反应,朱翊钧暗骂了一句,然后说道:“朕会把那四个…哦,现在还有三个‘谋害’你的内侍处决,给你个交代。”
朱常洛低眉顺目,但还是没有开口,很显然对朱翊钧的做法不太满意。虽然不知道朱翊钧把祸水东移,转嫁给那几个倒霉的内侍后怎么让天下人相信此事与朱常洵无关,但这件事的主动权就算不在自己手中,不过自己却也不算被动。
朱翊钧摸了下稀疏的胡须,他就知道这小子没有那么容易打发,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的问道:“你好像有意见?”
朱常洛躬了躬身子:“儿臣不敢!只是,儿臣如今已十二岁了,却还不曾出阁读书。遥想父皇当年五岁便出阁读书,儿臣虽然愚笨,不及父皇万一,但也想早点聆听翰林院学士们的教诲,也不辜负父皇对儿臣的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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