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这群匹夫,难道他们非要跟朕作对不成?”万历皇帝把手中的奏疏狠狠的摔在龙案上,随手接过旁边小太监端着的乌参茶。
“嘶!”
“啪!”
翔龙青瓷茶杯粉身碎骨!
“狗才!想烫死朕吗?”整个文华殿里全是万历皇帝的咆哮声。
左右伺候的小太监吓得亡魂大冒,一个个赶紧跪在地上,嘴里不住的讨饶:“皇上恕罪、皇上息怒……”
朱翊钧没有理会几个讨饶的小太监,而是冲着门外的大汉将军吼道:“来人!把这狗才拖下去,杖五十!”
等大汉将军把那个一脸恐惧却也带着劫后余生神情的小太监拖走后,余怒未消的万历皇帝再次嚷道:“速去内阁把申时行给朕传来!”
………………
“元辅,恭妃娘娘所生皇元子,已足五岁,于社稷有功,却位居郑贵妃之下,已是于礼不合;而今郑贵妃刚出皇三子,陛下便再行册迁,以伦理论则不顺,扣之于人心则不安,流传于天下则其名不正!元辅身为中枢,当朝首辅,有匡扶社稷之责,定要谏言斧正,以达上听啊!”户部给事中姜应麟面对着内阁首辅申时行,慷慨陈词,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吏部验封司员外郎沈璟冲申时行拱了下手,开口道:“泰符兄所言甚是,元辅,看陛下的意思,大有立幼之意,若果如此,祖宗法度何在?定会叫后世之人耻笑我等当朝之臣啊!”
“是啊,元辅,正名定分才能让天下人安心,才能让社稷安稳啊!”河南道御史杨绍程接口道。
“元辅……”
“诸位、诸位!”申时行赶忙双手下压,止住了还有发言的几个大臣,苦笑着说道:“诸位的心思我都明白,我想诸位也都知道我早前上的《请册立东宫以重国本》疏,请求陛下册立皇长子。请诸位放心,我会尽最大的努力说服陛下,早立东宫,以正国本!诸位先请回部衙办事,莫要怠了政务……”
费劲口舌,好容易才将这帮热血的官员送出了内阁,申时行不由得长叹口气。幸好自己有先见之明,早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及早上疏,请求册立皇长子。不然,自己今后肯定就被动了,难掩众人诋毁之口。
想到这帮清流和言官,申时行就头疼起来,这些自视以维护正统为己任的人,热衷名声且顽固不化,只要被他们逮着理由,那是前赴后继,坚持己见,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很是烦人。
申时行不由得想起提拔自己进入内阁的张居正来,也许只有张居正的手段,才能让这帮清流和言官分化开来吧?但即便是张居正,也没能让他们偃旗息鼓,稍微露出了破绽,弹劾他的人还是络络不绝。
也许…也许只有嘉靖皇爷的手段才会让这帮人安静下来吧?啧啧,就在朝堂外当场杖责几百大臣,入眼全是被扒光裤子白花花的屁股,伴随着霹雳巴拉的廷杖声和惨叫声,那可是前所未有、闻所未闻的大手笔!可真是…真是斯文丢尽啊!
有点走神的申时行赶紧将这个可怕的想法从脑中驱逐出去,当今皇上圣明,想来绝对不会学世宗陛下,让读书人脸面扫地的!何况,即使是嘉靖皇爷,那些不怕死的清流言官们,还不是出了一个又一个……
这时,一阵喧哗声传来,申时行顿时冷汗直流,好不容易打发走一批,难道又来了一批?还是这些人知道了郑承宪上疏求“恤典”的事,再次来找自己闹腾?他现在想告假“养病”的心都有了。
“谢天谢地!”看到来人是皇上跟前的随侍太监许福,申时行松了口气,忙挤出笑脸开口道:“许公公来了,是不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许福赶紧施了一礼,有些着急的说道:“老先生,万岁爷在文华殿宣您快些过去,您交代一下手中的活计,跟杂家赶紧走吧。”
快速扫视了一眼这间内阁的文书室,这小太监压低声音神秘的说道:“老先生,皇爷正在发火呢!”
申时行看自己的公房内有些办事人员,不好追问原因,便匆匆整理了一下衣服,吩咐了几个主事几句,便跟随着小太监许福向文华殿而去。
等出了内阁,到了文华门附近,申时行低声问道:“许公公,皇上这么急召见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许福虽然是皇上跟前的随侍太监,但品级很低,对于申时行这样皇帝倚重的心腹大臣不敢有所怠慢,悄悄看了一下附近,才回答道:“不瞒老先生,今天可把杂家给吓死了,杂家还从来没见过万岁爷发那么大的脾气。还有那张卓行也是倒霉,本来平时非常适合万岁爷口味的乌参茶,万岁爷非说太烫,摔了杯子不说,还把那张卓行杖了五十,去了半条命。幸好今天不是杂家伺候万岁爷茶水……呃!坏了,张卓行不在,那活儿可是要轮到杂家了!这可怎个办……”
申时行皱了下眉头,虽然心中早有猜测,但还是咳嗽了一声,打断了还在那神神叨叨、喋喋不休的许福:“许公公,万岁爷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呃!这个杂家可不敢妄议,万岁爷只是阅着阅着奏疏,突然大骂了几句,就发起火来。”许福悄声说道。
申时行点了点头,他现在心中有数了,看来皇上是被那些请求册立太子的事情给烦着了。心中不由得一叹,按照日程计算,内阁拟票和沈鲤等人反对郑承宪恤典的奏疏应该刚到司礼监,皇上至少也要到明天或者后天才能看到,那恐怕又得让皇上发一次火吧。
来到文华殿,申时行稽首跪拜施礼后,嘴里说道:“不知陛下急招臣来,有何吩咐?”
“申时行,你可知罪?”龙案后的朱翊钧并没有让申时行平身,而是突然责问道。
申时行跪着拱了下手:“臣惶恐,不知陛下所指。”
“你惶恐?那朕来告诉你,这本奏疏你可认得?”朱翊钧拿起龙案上的那本奏疏,掷到申时行的面前。
申时行捡起来看了一眼,然后无辜的说道:“这本《请册立东宫以重国本》疏正是微臣所上,难道陛下同意了,要发往内阁拟票吗?皇上英明,早立国本,社稷之福!臣回去后就会同内阁拟票,通知礼部准备相关事宜!”
“你……!”朱翊钧指着申时行,有心发火,但又不知从何说起,何况对方又是内阁首辅,弘股之臣,最后只好甩了一下袖子,大声说道:“朕何时说过要立储了?朕不是有过诏谕,元子羸弱,暂不立储吗?”
“那皇上把这奏疏给臣是何意?臣是内阁首辅,凡是皇上发往臣的奏疏,都是要臣拟票的啊!”申时行垂着头,手捧着奏疏,装糊涂道。
朱翊钧对于申时行的辩解有些哭笑不得,却也降了些许火气。他走下御座,来到申时行跟前,一把抢过申时行手中的奏疏,哼了一声,然后重新走回了御座。
“好你个申时行,学会跟朕胡搅蛮缠了,朕都险些被你气糊涂了!朕问你,既然这奏疏是你所上,那你可知罪?”朱翊钧坐下来后,旧话重提。
“臣惶恐……”
“行了,你不用狡辩!”朱翊钧毫不客气的打断了申时行,问道:“朕问你,为何你的奏疏上了之后,其他人就跟在后面接二连三的上了几十本?并且全是反对朕册封郑氏和要求朕册立东宫的!好似朕不册立东宫,不册封王氏,朕就是无道昏君一样!”
“臣惶恐!”
“你……!”朱翊钧火气再冒,指着申时行的鼻子说道:“你除了这一句,还会说其他的吗?”
“臣惶恐!”
“你……!好、好、好!”朱翊钧努力平息一下火气,伸手接过旁边太监许福手中端着的茶杯,揭开杯盖喝了一口。
“噗!”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许福吓得魂不附体,扑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说道:“这…这茶,已经…已经不烫了……”
“狗才,怎么做事的?太凉了,给朕重换一杯。”
“是、是!奴婢这就去、这就去!”许福偷偷拭了一下额头,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是哪个王八蛋说在皇上身边就是红人啊?爷们抽他俩大嘴巴子!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杂家啊!
“申时行,你说,这些人是不是你唆使他们给朕上的奏疏?”朱翊钧的目光再次注意到申时行身上来,厉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