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采扶着树干艰难地站起身理了理衣服,一瘸一拐地走出树林。
一个下午,紫玥都没心思听课,脑海中全是馨采被虐的画面,脆弱而空洞的眼神,咬着牙死死地瞪着自己,似要在她身上戳出个洞。与平日里的骄傲截然不同,心里莫名地疼痛。
隐隐感觉到,从此时起,她们之间便有了一条不可能再愈合的裂缝。
深秋的早晨有些清冷,点点晨辉洒落在地面上,巨大的半圆形斗兽广场上人潮涌动,顺着人们的目光看去,前方最显眼的位置挂着一条红色横幅。
紫玥叼着个包子在路上走着,迎面走来两个高年级的女学生,热情地迎上来,“恭喜你啊,恭喜你!”
“谢谢。”紫玥有些摸不着头脑,那两个女学生绕过去之后,背后传来窃窃私语,“哎,我怎么就没这么好运呢。”
紫玥继续啃包子,正好迎面走来的是她的生物老师,穿了件满身豹纹的衣服,脸上堆着难得的笑容,想起昨天又把老师问趴在讲台上青筋狂蹦,还是不要打搅他的好心情比较好。紫玥识趣地低下头从他身边绕过,走了几步,听见身后有人在说:“紫玥啊,你来了。”
知道逃不过,只好硬着头皮转身鞠躬,“老师好。”
生物老师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嗯,好样的,不愧是我的学生。”
这几天她也没做什么拾金不昧的好事,怎么这一路上的人都这么热情,难道是因为自己要走了特别开心?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理由合情合理些。于是乎,面对越来越热情的面孔,只感到无限悲哀。
一抬头,看到迎风飘舞的大红旗,上面写着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欢送花神之泪——紫玥。
一张口,肉包不慎掉地。
欢送是没错,花神之泪和她有什么关系,紫玥,遐迩还有和她同名的吗?
心疼地看了眼落在地上的肉包,捡起来扔进垃圾桶。走过去一看,差点下巴都要掉下来。
那条横幅下面有四根柱子。分别用不同颜色的丝绸包好,从左到右分别是:欢迎颜王陛下莅临我校,欢迎天堂鸟陛下前来做客,欢迎枫王陛下光临指导,欢迎夜王陛下远道而来。
“今天什么日子,百花齐放?”刚说完就听见人群中有人大喊:“主角来了!”
不明所以地被推上了开学时校长坐的位置。
站起来,被摁了下去,站起来,又被摁了下去,如此反复多次,紫玥终于放弃,随便拉了个发饮料的同学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同学正忙着,没功夫和她解释,笑了下,含糊道:“您只管坐好就是。”
刚好这时,天色暗了下来,凤鸟煽动着灿金色的翅膀缓缓落下,几乎覆盖了半个广场,从鸟背上下来一个身着光鲜礼服的人,一下来就不停地向众人飞吻,没有人批评他唾沫横飞污染空气,更没有人敢指责他公众场合不注意形象,大批女花仙都被他电的尖叫连连,空气中到处可见粉红色的爱心气球。
“谢谢众美女的厚爱!”华凤掏出竹笛吹了一下,阻碍交通的凤鸟扑扑翅膀飞上天。他把一个彩球抛向天空,凤鸟回头在上面啄了一下,“砰”地一声巨响,彩球中蹦出无数礼花,扬扬洒洒铺了一地。
看着华凤献宝,紫玥觉得自己快要变成一尊活佛。华凤沿着红地毯走到她身边坐下,“哈喽,小花痴。”
“天堂鸟陛下早啊。”差点就要说出一大清早听了无数遍的话:“恭喜你啊!”
穿成这样不去当新郎官真是暴殄天物,难怪他一下来就成了众女花仙围攻的对象。
“今天是该恭喜你的,可是我怎么觉得这么伤感,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你可要常回家看看,知道么?”
这句话从别人口中说出倒还有几分感动,可是从四海为家、一天能够周游花界十五圈的华凤口中说出却毫无可信度。“你日行万里的凤鸟生病了?”紫玥疑惑地道。
“小花痴,听到你这样说我真的很桑心,嗷!”华凤悲痛掩面。
“对了,你知道花神之泪是什么意思吗?”
华凤一怔,看了看紫玥的头,又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最后总结性地摇头:“真的很笨。”
笨也就算了,干嘛还加两个副词强调。妖的缺陷路人皆知,用不着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打击她吧。紫玥正要控诉,却感到有人摸了下自己的头,回头看到颜遐站在自己身后,笑容如春风般和煦,他的身旁还有两位气质相反却同样高贵神圣的花王。
“颜王陛下,枫王陛下,夜王陛下。”紫玥站起来正要行礼,颜遐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今天是你的晋升仪式,不必多礼。”
枫远微微一笑,伸出手道:“你好,含笑仙子。”
“你好,枫王陛下。”两手轻轻一握便松开了,男人笑着点了点头,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秋天的成熟与尊贵气息,难怪会被冠以“最具魅力花王”的名号,在馨采的名草录上排名第四。
枫远绕过紫玥,在华凤身旁的座位坐下,一坐下两人就攀谈起来,
刚好这时,瑞香花神将把颜遐叫过去说事情了。
紫玥的左边是火热攀谈的两人,右边是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冰山。
很想问他关于馨采的事,但几次张口都放弃了,无论从哪个角度她都没有资格问。
终于挨到晋升仪式,听着瑞香花神将读完花神的喻旨,末了,他用黄金手杖沾了几滴圣水洒在紫玥头上,“以花神的名义宣布……授予你含笑仙子之称号……隶属春季花王管辖……从此列位仙班……与花界同生共死造福万民……”
沐浴在金辉下的大编钟敲响了九下,瑞香花神将把含笑花别在紫玥的胸前,上前礼节性地拥抱了一下。司仪花精灵们飞到四根柱子前,掀开包在柱子上的丝绸,“砰砰砰砰……”绚烂的礼花在空中炸开,五颜六色的绸带纷纷散落在广场之上。
“含笑仙子,今天还要宣布一件事……”瑞香花神将顿了顿,下面人群已经开始蠢蠢欲动,“花神倾紫,你的创造者,你是她封有内丹的十二颗眼泪之一……”
话音刚落,台下已经有人开始欢呼,紫玥的头脑嗡嗡作响,模模糊糊听见瑞香花神将说道:“六千年前,诸神之战中花界遭受重创,为了让百花苏醒,花神将自己的内丹封在眼泪里洒向花界的十二个角落。六千年来,我们一直都在寻觅,遗憾的是花神的其他十一个儿女相继被害,现在只剩下你,我们将尽最大努力保护你……”
下面是四大花王承诺书里的内容,台下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把那些枯燥冗长的官方托辞掩盖。
一直到仪式结束,紫玥的思想还处于游离状态,她是没有爹娘的小花妖,怎么一下子变成了花神的儿女。以前一直期盼的事情终于实现了,可是这几天接二连三的惊喜让她有些措手不及,甚至没有缓气的时间。
圣兰都繁华而庄重,宛如安静栖息的圣兽。来到这里不是第一次,可是这次与前一次感觉完全不一样。上次来充满了好奇与崇敬,而这次却莫名地感到压抑。
这里与槐都有太多不同,它是人人向往的圣地,更是制度严格、等级森严的地方。
完全没有槐都的自由,连平常说句话也要小声再小声。
都说圣兰都是建在金矿上的城市,一点不假,就连普通居民家的窗框都是金子做的,钻石被削成陀螺供小孩子们玩耍,花石花贝都是用来铺路的玩意儿。
这里的人对黄金的崇尚程度比花界的任何地方都要高,他们不相信自己生产的钱,因为花石和花贝只有在花界流传。只有黄金才是六界永恒的价值天平,可以兑换任何一界的货币。
抬头望着眼前金碧辉光的宫殿,顿时有些头昏眼花,“从此以后真要在这里生活吗?”
“怎么,你不喜欢吗?”
“我……只是有些不习惯而已。”
颜遐笑了笑,“没事,慢慢会习惯的。”
吃过一顿奢侈的晚餐之后,又去戏院看了一场午夜档的戏,紫玥被感动的一塌糊涂,颜遐却没有任何反应。走出来的时候,阳光还是很灿烂,一点睡意也没有,就拉着颜遐在大街上乱逛,引来路人频频回头。
倒不是两人发出的声音太大,而是圣兰都的颜王陛下基本上一年到头也不会逛一次街,常去的地方就只有倾紫花神庙而已。
一路上,有无数看到颜王陛下重获春天而跌落一地的眼镜。
自从花神倾紫去世之后,颜王陛下就一蹶不振。圣兰都大大小小的赌局每年的压轴大赌都是“枯木何时逢春”。
激进一点的押一三五七九千年,保守一点的押二四六八十万年,还有的干脆说颜王就是枯木君,要二春,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