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厮杀了大半夜的明月大营终于再次沉寂了下来。
偷袭者潮水般涌进明月大营,又潮水般退出来,最后又潮水般逃向远方,结成阵势往外缓缓挤压的明月重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敌人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下,不是他们不想追杀,而是他们根本追不上。
追逐战从来就不是重装步兵的强项。
道理很简单,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重装步兵一定要结成密集的阵形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如果打成追逐战,就绝对无法再保持阵形了,一旦打成乱战,落单的重装步兵相对轻步兵就不占什么优势了,他们身上的重甲反而成了累赘。
所以,在中土世界,两军作战的主力都是重装步兵或者重甲铁骑,可一旦分出胜负,趁胜追击扩大战果的永远都是轻步兵或者轻骑兵。
明月大营中也有轻步兵,而且人数不少,除去拓跋焘带走的五千人,以及白天伤亡的近千人,大营中至少还有将近四千的轻步兵存在,然而,等到这些明月轻兵赶来助战时,偷袭者早就消失在荒凉的旷野上了。
最终,孟虎还是没能救出运输队的人,墩子也没能烧掉明月大军的粮草辎重,牛犊倒是斩获颇丰,不但把留在大营里的八百明月弓箭手屠戮殆尽,还抢回了近千张长弓以及两万多枝羽箭,足够组建一个弓箭手大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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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山中。
天色渐渐的亮了,正在山谷中拼命追击的明月帝国军突然发现,跑在他们前面的不过只是一小股敌人,人数最多也就两百来号人!
斥候队长不敢怠慢,急忙来到中军向拓跋焘禀报道:“将军,情形有些不对。”
拓跋焘问道:“怎么了?”
斥候队长道:“前面只有两百来号敌人,大队人马却不知去向了。”
“你说什么!?”拓跋焘闻言大吃一惊,恶狠狠地吼道,“从追出大营直到这里,中间就一直没有跟丢过,怎么对方的大队人马突然就变成只有两百来号人了?难道他们还能化成飞鸟飞走,或者变成地鼠遁走不成?”
斥候队长叫苦道:“卑职也弄不明白。”
拓跋焘略一沉思,旋即脸色大变,大叫道:“糟了,我们上当了!”
斥候队长惑然道:“怎么了?”
“该死的,上他妈的当了!”拓跋焘咆哮道,“你还记不记得,昨晚追出十里之后,曾经失去这伙敌军的行踪?”
斥候队长点头道:“是啊,不过很快就又发现了他们的行踪。”
“问题就出现在这里!”拓跋焘狠狠击节,懊丧不已道,“当时再次出现的已经不是敌军的大队人马,而是这支两百号人的小股部队了!他们的大队人马肯定是找了个地方偷偷潜伏起来了,本将军一时不察,竟然上了大当,嘿……”
斥候队长小心翼翼地问道:“将军,现在还追不追?”
拓跋焘火道:“还追个屁!”
前面只是敌军的小股部队,假如此次突围敌军的主将真是孟虎,他当然不会在这里,既然孟虎不在这里,那还有继续追杀的必要吗?动用上万大军追杀了半夜,就为了干掉前面那两百多号敌军?这事要传扬出去,足以使帝国蒙羞!
这一刻,拓跋焘抹脖子自杀的心都有了,气急败坏地骂道:“传令,收兵回营!”
“是!”
近卫队长答应一声,纵马向前疾驰而去,一边驰疾一边高声大喊道,“将军有令,收兵回营,收兵回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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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山麓。
距离明月大营十几里外的一处山谷里,突围的将士正在休整。
几十堆篝火燃得正旺,驱散了冬季的严寒,将士们或坐或躺拥挤在火堆边,一个个早已经进入沉沉的梦乡,厮杀了大半夜他们早已经累坏了,人终究是血肉之躯,再强悍的体能也会有累的时候。
远离火堆的外围,孟虎背靠一颗老树正翘首仰望长天。
轻盈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有淡淡的幽香随风送入鼻翼,不用回头,孟虎都能猜到是赵青菡,这香味他已经很熟悉了。
赵青菡停下脚步,有些莫名地望着孟虎的背影。
萧瑟的寒风中,这个男人的背影很强壮,透着大山一样的厚重,身上单薄而又褴褛的衣衫更是给他增添了几分狂野和骠悍,可这个男人的背影也很孤寂,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夜空下游走的一头孤狼,只有天上的明月和地上的影子与他相伴。
虽然和孟虎打交道的时间只有不到两天的时间,两人说过的话加起来还没超过十句,可是赵青菡有太多的疑问要问孟虎,这个男人几乎颠覆了她对战争的理解,许多中土世界奉为经典的战术理论,都被这个男人无情地践踏了!
比如练兵,这个男人为什么要把一支炮灰轻兵练成精兵?
比如守城,原本就已经兵力不足他怎么反而主动出击呢?
比如突围,成功后就该及时转进,怎么可以回头再次偷袭呢?
几乎所有的一切都与赵青菡在皇家军事学院学到的战术理论背道而驰,她心里面有着太多的疑问,可一时间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沉默了好半晌,直到气氛变得有些尴尬的时候,赵青菡才没话找话地问道:“你不去那边烤烤火?”
孟虎没有理会,就好像没听到赵青菡的问话。
赵青菡的俏脸上霎时浮起一丝愠色,以她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脾气,几时曾受这样的无礼对待?想了想,赵青菡还是压下了心中的不愤,又问道:“生火虽然可以驱寒,却也很容易暴露我们的行踪,你就不怕敌军追来?”
孟虎忽然回头,冷然道:“怕?我为什么要害怕?”
的确,孟虎并不担心被明月帝国军发现行踪,更不担心敌军会追上来!
孟虎甚至希望敌军会追来,因为这样一来,明月帝国军就完全被他给调动了,主动出击的战术目的也就达成了,河西要塞也就能保全了。
赵青菡握紧了粉头。
好一会,赵青菡才再次压下心中的愤怒,又问道:“你就不担心河西要塞的安全吗?”
孟虎撇了撇嘴,没有回答,他觉得赵青菡的这个问题问得很白痴,明月帝国军人是人又不是神,只要是人就会感到疲劳,昨天晚上,第五联队先后两次袭营,使敌军疲于应付,不休息半天他们休想恢复体力!
赵青菡还想再说点什么时,孟虎已经抢先说道:“行了,现在你可以带着你的人走了,而且必须走!另外,这次明月帝国出兵攻打河西要塞,情形有些反常,这很可能就是明月帝国大举入侵的前兆,你最好能够提醒一下你的父亲,让他及早准备,免得到时候被打个措手不及。”
这话要是让明月帝国青州总督司徒睿听到,一定会大吃一惊。
“明月帝国大举入侵?”赵青菡美目一凝,低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孟虎皱眉道:“当然是猜的,难道你以为明月帝国皇帝会把作战计划告诉我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赵青菡俏脸微红,低声辩解道,“我是说,你是怎么分析出来的?”
“这不是明摆着么?”孟虎耐着性子解释道,“皇帝陛下病体沉重,几位皇子为了争储已经水火难以相容,各方势力也都纷纷卷入其中,如果我是明月帝国皇帝,也绝不会放过这样的天赐良机!”
“可这毕竟只是你的猜测,还有没有更具体的原因?”赵青菡想了想,又问道,“比如这次河西峡谷之战,你是不是从中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你以为呢?”
孟虎冷冷地瞥了赵青菡一眼,转身走开,只留下一脸羞愤的赵青菡。
孟虎的确从这次河西峡谷之战中发现了一些反常的迹象,可他懒得跟赵青菡多说,对赵青菡、吴君怡这种娇娇女孟虎一贯没什么好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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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大营。
拓跋焘已经率军返回,可呈现在他面前的景象却让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整座军营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燃烧的火头,到处都是倒卧的尸体,受伤将士发出的哀嚎呻吟声不绝于耳!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更有人肉烤焦后发出的恶臭,中人欲呕!
尤其让拓跋焘感到眼前一阵阵发黑的,却是弓箭手营盘里呈现的惨象!留在大营里的八百弓箭手几乎全部死于非命,还有他们的长弓以及存放在营盘里的箭枝,不是被毁就是不翼而飞,整个弓箭手大队甚至可以取消建制了!
幕僚长和几名幕僚神色惨白,亦步亦趋跟在拓跋焘身后,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恶狠狠地回过头来,拓跋焘的目光刀一样落在幕僚长脸上,厉声大吼道:“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幕僚长不敢有任何隐瞒,把拓跋焘率军离开后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都说了。
听罢幕僚长的叙说,拓跋焘久久不语,良久始仰天长叹道:“厉害,厉害,厉害呀!”
幕僚长颤声道:“将军,都怪卑职无能……”
“不。”拓跋焘摇头道,“这不怪你,就算是我留守,也难免吃亏。”
幕僚长心中苦涩,说道:“将军,卑职让您失望了。”
“不说这个了。”拓跋焘摆了摆手,又问道,“伤亡如何?”
幕僚长道:“具体的伤亡数字正在统计,不过重装步兵伤亡不大,轻步兵的伤亡大约在三百人左右,粮草辎重也没什么损失,只是弓箭手大队……”
看了看拓跋焘的脸色,幕僚长没有接着往下说。
弓箭手大队的情形拓跋焘都已经看见了,没必要再多说了。
拓跋焘沉吟片刻,忽然问道:“关于昨晚敌军的两次偷袭,你有什么看法?”
幕僚长不假思索地说道:“昨晚上敌军的两次突袭区别还是很大的,第一次由内而外的偷袭明显是为了突围,选择的切入点很刁钻,以极快的速度从我中军大营与右营之间的联结带穿过,等我军反应过来的时候,敌军早已破营而出。”
拓跋焘又问道:“第二次呢?”
幕僚长吸了口气,凝声道:“第二次偷袭则不然,这次偷袭敌军来势汹汹,破营之后即兵分三路,一部敌军袭击弓箭手大队,一部敌军袭击辎重队,敌将孟虎则亲率一支精兵直取我中军大营,看那架势分明是想趁着将军率军外出之际一举踹破我军大营!”
“那是痴心妄想!”拓跋焘沉声道,“不过孟虎此人的确不简单,不仅骁勇善战,用兵也让人难以捉摸,区区两千轻兵,一群乌合之众,到了他手中居然就成了一支精兵,令我两万大军疲于奔命,难以架招,嘿!”
部将萧天不服气道:“如果不是我军疏于防备,又岂能让他得逞?”
“未必。”拓跋焘摇了摇头,冷然道,“换了是你,你能做到这样吗?孟虎此人在战场上洞察细微以及捕捉战机的能力,的确令人叹服!本将军两次为他所趁,不算冤枉,不过以后他再想讨便宜却也没那么容易了,哼哼!”
“以后?”萧天凝声问道,“这家伙还敢回来?”
“他会回来的!”拓跋焘非常肯定地说道,“如果只是为了逃命,昨晚突围之后他就不会再带着军队杀回来!本将军虽然暂时还猜不到他此次带兵突围的真正意图,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这么做绝不是为了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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