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户部尚书齐正匡勾结乱党,意欲篡位谋权,天地同诛,大逆不道……”尖细阴柔的声音划破凌晨的寂静,刺耳地传到齐宅的每一个角落。
齐家满门抄斩了!齐家满门抄斩了!
这圣旨就像千年不变的古井投入一粒石头,引起阵阵波澜,让沉静了好几年的京都震惊了。
齐家是世代功臣,对大周朝一直忠心耿耿,虽然全心全意扶持的太子最后没有登基即位,但对这位新帝也没有做过什么错事,怎么朝局才稳定没几年,齐家就被满门抄斩了?
还是斩立决……
天空一片阴沉,冷冽的寒风飕飕地刮着,整个京都裹着一层苍白的颜色,热闹喧哗的街市今日寂静无声,整个京都罩在一股压抑的气氛之中。
虽然如此,刑场之外依然涌来了不少围观行刑的百姓。
人群中,有一个穿着华贵裘裙,外披着白色的狐皮长披风的年轻女子特别显眼,只不过与其他人或是惊惧或是漠然的神态不同,她的目光充满了仇恨,眼神森冷地看着被押到邢台上的人。
看着她最恨的仇人已经被押上邢台了,为何她会觉得悲伤和酸涩?她终于替自己和母亲报仇了,为何却感觉不到报仇后的欢喜?
那些被枷锁锁住的犯人一声接一声地喊着冤枉。
侩子手们一脸的凶狠,齐莞能感受到刑场上令人心寒胆颤的肃杀之气。
“斩!”
邢台上的齐正匡抬起头,目光正好落在齐莞带着帷帽的脸上,脸庞突然扭曲狰狞起来,“逆女,你陷害亲父,背叛宗族,你不得好死!”
齐莞轻笑出声,眼泪差点溢了出来。
刽子手从齐正匡的身后右方走过去,左手先轻轻一拍他的脖子,齐正匡哆嗦之间,人头已经落地……
齐家八十三条人命,一日之间成为亡魂。
这是齐家欠她的,这么多年来,她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今日,她应该欢喜的,她必须感到欢喜的!
雪花铺盖的地面洒上热血,看来那么鲜红,那些死不瞑目的头颅,看起来是那么触目心惊。
齐莞转身离开,走上停在路边的马车,“回去吧!”
回到府中,刚走进内院的垂花门,就听到正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一个丫环看到她,惊惧地颤抖着,“莞姨娘,您……您回来了,夫人和侯爷在大厅,等您。”
“我知道了。”齐莞淡淡地点了点头,往正院的大厅走去。
看来他们都知道了,齐家之所以会被满门抄斩,是因为她的原因。
精致的珠履一步一个脚印地走着,往事清晰如昨在她脑海里浮现,心口好像被绞成一团,痛得她呼吸越来越困难啊。
她出身名贵,是京都名门望族齐家的嫡出长女,母亲性子敦厚纯良,亦是名门闺秀,素有贤惠温淑之名,可自生下她之后身子甚是虚弱,家中小妾虽为父亲生下庶子,但都记在母亲名下,不管是家里小妾还是下人,对母亲都恭敬有加,从来不敢放肆,齐莞一直以为这样和睦的日子会维持很久很久。
一切都是在那个女人出现之后就开始变了……
如果母亲没有救下那个杨君柔,杨君柔就没有机会接近父亲,母亲也不会被害死,杨君柔后来更不会成为她的继母,齐茹更不可能替代她的亲事成为安远侯世子的妻子,现在也不会成为夫人,她更加不会为了报仇,故意勾引世子,委屈自己成为妾侍,令外公怒火攻心,和她从此断绝来往。
齐正匡寡情薄幸令母亲伤心绝望,杨君柔忘恩负义害死母亲,齐茹暗中加害她腹中孩儿……她忍辱偷生到今日,就是要看着他们一个个不得好死。
如今她大仇得报,正是要大笑之时,为何却笑不出来,为何?
“齐莞!”尖锐忿恨的声音打断齐莞的思绪,她抬眼一看,原来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正院的大厅门前。
一个穿着华丽却满脸泪痕,头发有些凌乱的妇人冲了出来,抬手狠狠地就要甩齐莞一个耳光。
“你休想再碰我一下!”齐莞握住对方的手,冷冰冰地看着她。
这妇人便是齐莞的妹妹,杨君柔过到名下的嫡出二姑娘齐茹,现在安远侯的夫人,她面容狰狞地瞪着齐莞,“齐莞,你好狠的心,你忘了你自己也是姓齐的吗?那是你父亲,你怎么下得了手,你到底是不是人?”
“父亲?原来我还有父亲吗?”在齐正匡默许杨君柔污蔑她重病无法和安远侯成亲,要以齐茹替代的时候,她就不知道什么是父亲了,在她的孩子尚未成型就被齐茹打掉,父亲却骂她不懂规矩,竟在主母之前怀孕的时候,她就没有父亲了。
“齐莞,你害死齐家那么多人,你不会有好下场的,就算你恨我恨母亲恨父亲,你也不应该让那些无辜的人陪着他们送死,你……你的心肠比毒蛇蝎子还要可怕,你不是人!”齐茹厉声骂道。
对,她不是人!在她决定要将齐正匡勾结前太子乱党的证据交出去的时候,她就让自己失去了人的本性,她只想报仇!
“阿莞,真的是你做的?”齐茹身后,站着一个犹如芝兰玉树般的俊美男子,他失望痛心地看着齐莞,轻声地问道。
“是!”齐莞淡淡地点头,心口的疼痛更加剧烈了,眼前这个男子……本该是她的丈夫,如果没有杨君柔没有齐茹,她和他一定是对和睦恩爱的夫妻,可惜了。
这个男人对她很好很好,可是她没有去爱一个人的能力,所以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利用他报复齐茹他们。
“你……让我很失望。”安远侯眼底深藏着一抹受伤的神色,忽略心中的绞痛。
齐莞勉强露出一丝微笑,“谁欠了我的,我都要讨回来。”
“就因为你心里的怨恨,所以你要那么多人去死,你真的以为这样就可以报仇了?”安远侯走到齐莞面前,低声地问。
她并不知道会连累那么多人,她只是想要齐正匡和杨君柔得到报应而已,其实并没有想过他们会死,更没想到会满门抄斩,她以为凭着齐家世代功臣的地位,最多也就是流放,可是她什么都不想解释,笑着对安远侯点了点头,“是!”
安远侯抬起手,大掌几乎就要落到齐莞脸颊上,可是在只有一**离的时候,又生生地停住了,手掌轻轻地颤抖着,眸色沉痛地看着她,“滚!以后你再不是我安远侯的女人,滚……”
齐莞咬紧了唇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毫不犹豫,十分决绝,
“阿莞,你这么做,和你恨的那些人有什么区别?”安远侯的声音轻轻地传进耳里。
有什么区别吗?没有!没有区别,她一样是忘恩负义,一样是心肠恶毒,一样是……令人憎恨厌恶的女子。
雪花大片大片地飘落下来,本来阴沉的天空似乎更加沉暗下来,街上已经没有一个行人,齐莞从宁府出来之后,便是在这漫长空寂的大街上走着,肩上没一会就落满了雪花。
恍恍惚惚之间,她走到了刑场,地上还有残留的鲜血,她仿佛听到了父亲和杨君柔的咒骂声,仿佛听到了齐家那些无辜的下人们都在哀声哭嚎着,所有人都在诅咒她,所有人都恨着她……
“哈哈哈!”齐莞放声大笑,眼睛布满红血丝,红得犹如厉鬼。
齐正匡和杨君柔对不起她和母亲,害死了母亲,齐茹取代了她原来该有的幸福生活,他们欠了她,而她为了报仇,不仅失去了疼爱她的亲人,利用了深爱她的男子,甚至让几十条无辜的性命陪葬……
她和她恨的那些人有什么不一样?
“哇!”笑着笑着,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洁白的狐皮大氅染上殷红的血迹,犹如雪中红梅,艳美得让人心惊。
“母亲……母亲……”齐莞直直地软倒在雪地上,双手护住小腹,嘴角不住地溢出鲜血,“孩子……”
鲜红艳丽的血在白茫茫的大雪中渲染出一幅绝美的图画,齐莞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流失,双腿间淌出一股热流,她咬唇低声呜咽着,“娘,我疼,娘,我好疼,娘,我冷……娘……”
如果给她重新选择的机会,她会不会依旧选择为了报仇而放弃一切?
这个答案,她再没机会回答自己了。
她坠入一片黑暗之中,她不停地走着,走了很久很久,全身又冷又痛,可是这条看不见摸不到的道路好像没有尽头,在她走得快要绝望的时候,终于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她欣喜地奔跑过去,“母亲,母亲……”
可是她每前进一步,母亲就后退一步。
“母亲……”她哭了出来,连母亲也不要她了吗?连母亲也觉得她是个可怕的人吗?
“回去吧,回去吧!”母亲的声音飘渺地传进她的耳里,影子在慢慢变小。
“母亲,您在哪里?”齐莞哭着叫道,“母亲……”********第六本书,坑品保证哟。回归古言的感觉真说不出啥滋味,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