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画像

正是夏天最热的时候,太阳直射下,似乎都能看到地下蒸腾的热气。文蔓蔓坐在窗前,轻摇着蒲扇,眼看着窗外这花园中的景象,心中很是烦闷。她来这公主府已经七日了,半点想打听的事情也打听不出,公主府中的情况显然比苏府复杂的多得多,她对诸人之间的等级关系都还没全然摸透,更休提找谁问一问了。

偶然想起三天前与苏合相见那日,文蔓蔓依旧觉得自己失礼。尤其是在自己如此质问苏合之后,苏合竟也没有半分失礼,只是一笑带过。难道长乐公主的面子竟这般大?连她府中的医女都能如此没有规矩?又或者是颜五哥的面子?

文蔓蔓想起那日她与苏合正闹的下不来台,长乐公主便来打了圆场,说出了颜文清给她编造出的身份。她还记得苏合听后的表情:若有所思。

最终他还是说了“无论如何,还是要谢你”这种话。文蔓蔓确实想过问他宇文一族灭门之事,但她只要这么一问,自己的身世便暴露了。于是她本是想先把这“谢”留待后来再用。却不想公主竟嘴快,说文蔓蔓瞧这康儿房内的丹青许久了,定然是喜欢,也让苏合给她一张。

这时文蔓蔓才知道,原来康儿的这幅丹青,竟是苏合画的。

其实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长乐公主代文蔓蔓要的,并不是别人的丹青,而是武儿的。文蔓蔓感到莫名其妙,自己要颜五哥的丹青做什么?事后她问公主,公主的答复是:“虽不知你是不是武儿的红颜知己,但你若不想进我七哥的后宫,从此刻起,你就是武儿的了。”

文蔓蔓见公主这般严肃,也就不再多言。都道“自古帝王最无情”,看来皇子们的这一点,倒是很像他的父辈。也罢,到时候将这画像给柔儿妹妹,她定然欢喜。

想到这,文蔓蔓算是得了些许宽慰。来公主府这几日,文蔓蔓的身子也比之前好了很多,这功力也恢复了大半。习武之人如何能在房内坐得住?于是虽是这般酷暑季节,文蔓蔓也按捺不住,出得房门,往花园内走去。

这不出去还好,一出门去正好碰见“下辛苦”的康儿小王爷。文蔓蔓既气愤、又心疼,忙走上前去,道:“小王爷,您在这般毒的日头下练什么武啊!快快随我进屋去!”

文蔓蔓边说边拉着康儿往花园外走,心里想着:难怪太医不敢将这法子说出来!这帮武师当真没个轻重,在这般毒的日头下练武,连常人都难消得,又何况是自幼娇养着、身子本来就弱的小王爷!

“小姑姑这是干什么?不是您说的要让康儿‘下辛苦’吗?如何这会子又不让了?”康儿自那日醒来之后便说,这个琢儿姑姑委实年轻了些,又这般仙女般的美貌,明明就是个小姐姐嘛!于是他勉为其难,便称文蔓蔓为“小姑姑”了。

“下辛苦如何是这种下法?你且与我进屋来,我教你个剑术,保证比你师父教的更好!”

“那太好啦!我这就跟小姑姑走!康儿早就知道小姑姑是个高人,定是嫌康儿没有习武的慧根,这次要教我,也不过是心疼康儿学不得法,对不对?”

文蔓蔓被他惹得发笑,道:“小王爷真会说笑。”

二人走到一个树木遮阴的地方,文蔓蔓道:“好了,琢儿就姑且在这阴凉地里教一教小王爷吧!”

说罢,文蔓蔓便开始演示她幼时随风尘逸练的第一个剑法,“追心剑”。此剑法算是习剑的入门招数。风尘逸与文蔓蔓祖母水玲珑师出同门,但学的剑术却有所不同,二人一刚一柔,相生相克。这两种剑法却都被文蔓蔓学了去。

“小姑姑,这剑法真好看,就像仙人一般,康儿若是学会了,定然能像武儿叔叔那样,去战场杀敌!”

“没想到您小小年纪,竟能有这般抱负,当真让琢儿佩服!”

“小姑姑言重了。康儿本就生在帝王家,生下来便是要为百姓谋福的。若生在太平盛世,定要做个出色的使节,出访诸国,显我国威;若生在乱世,那定是要做个将军,血战沙场,护一方子民。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各番邦皆欲在我国分一杯羹,康儿不去杀敌,如何保我境内周全?”

文蔓蔓竟被这小娃娃的一番话说得热泪盈眶,她先前全然不懂什么国家大事,认为那不过是朝臣权术,而今看来,确实是有这样一帮人,一代一代地护着这中原的大好河山。

“小王爷放心,琢儿一定治好你的病,让你早日战场杀敌,护一方子民。”

康儿点头,道:“若真如此,父王在天之灵,也必感欣慰。”

“啊!琢儿失言了!”文蔓蔓听康儿提到亡父,觉得自己失言,惊得叫出声来。

康儿却安慰她道:“小姑姑不必介怀,父王是为了国家而死,他死得其所。我倒要感谢小姑姑,父王仙逝一直是宫廷中不可言说之事,若不是跟小姑姑说,康儿都不知能跟谁讲一讲我的父王。”

“琢儿不懂,王爷既是为国捐躯,如何竟不可言说?”

“父王仙逝时康儿还小,之前也同他人一般,误会了父王,认为他是在江湖搜罗美人的风流王爷。但是有回我偷听到皇爷爷与七皇叔在吵架,说的便是我父王的事。我这才知道了真相。原来爹爹竟是因着杀了通敌卖国之人遭到江湖中人的报复,才横死江湖的。康儿还因自己一直错怪父亲而大病一场,差点儿就没命见到小姑姑了呢!”

对于这位王爷的死,江湖上的传闻亦是说他风流成性,更有传闻说他死在了一个**的卧榻之上。本来不觉什么,世间男子又有几个不好美色,更何况他还生于帝王之家。但仔细想来,一般有皇子病逝,即便是死得不光彩,也会编出一个光彩一些的死因,给皇室留些体面。而这位王爷死时,竟不见皇室辟谣,竟是默认了他风流而死,当真蹊跷。或许他的死当真隐藏着一个皇家不可言说的秘密。文蔓蔓想道。

“小姑姑,你怎么啦?怎的不说话了?”

“我在心疼小王爷你啊!”文蔓蔓说完,将康儿拥入怀中。虽说宫中有旨意,不让议论他父王的死,但背后嚼舌根子的人定然不少。这个康儿,想必是一落生就被旁人说他的父王风流,直到偷听了皇上和苏合的对话,才真正知道他父王的为人。知道自己竟打出生便误会自己的爹爹,该是多么痛苦的事儿啊!也难怪康儿这病竟比其他孩子更严重些。

只是这苏合竟为了康儿的爹与皇上吵架,当真是令人费解。他们争权夺势之人,不是应该极力讨好皇上才对吗?如何会为了一个死人而冲撞圣上呢?其实自打入了公主府以后,苏合的很多做法都让文蔓蔓吃惊。江湖人口中残暴的王爷,那个仗着他母亲娘家镇守边疆,佣兵百万而公然与太子牧仁争储君之位的专横皇子。他竟如此爱护可能与他争储君之位的侄儿,他竟妙笔丹青,他竟生的这般俊美,他竟没半点王爷的架子……苏合啊苏合,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你们姑侄二人说什么要紧的话了?怎的二人的表情竟这般严肃?”来人的话打断了文蔓蔓的思绪,文蔓蔓一听声音便知是七皇子苏合来了。她看也不看他,低头向苏合行礼。

康儿跑到苏合身边,满脸笑容地朝他行了一礼,道:“七皇叔。”却见苏合蹲下身来,手臂一张。康儿顺势一跳,紧紧地抱住苏合的脖子,被苏合抱了起来。

“怎的?刚和你琢儿姑姑说什么了?”苏合一脸宠溺地问道。

“小姑姑刚刚教了我一套剑法。”

“哦?”苏合看了一眼文蔓蔓,见文蔓蔓似是知道自己要看向她,竟将目光转向了别处。苏合又接着问道,“你可曾练会了?”

“小姑姑刚教了康儿几招,康儿愚钝,还不曾学会。”

“嗯,习武与你读书一般,讲究的皆是熟能生巧,你且练几招让七皇叔看看。”

“是。”说罢,康儿便学着刚刚文蔓蔓姿势操练起来。

文蔓蔓教他的这套剑法一共有32式,虽招式不算繁复,但想要全部记住,也并非易事。康儿仅看了一遍,耍起来竟有模有样,虽在行家看来简直不成体统,但第一次接触剑术便有如此悟性,也算得上是万里挑一了。文蔓蔓在旁边看着,不禁频频点头。

“怎么样?我这侄儿做姑娘的徒儿可还够格?”苏合问道。

文蔓蔓没有回答,反问道:“王爷倒是对您这位侄儿格外的关心啊!”

“这自古以来,哪有叔叔不爱自己侄儿的?”

“这自古以来,不爱侄儿的叔叔可是多了去了。”文蔓蔓答道。

苏合被文蔓蔓这话噎的一时语塞,尴尬地笑着。

“康儿自幼孱弱,又生的这般可人。据说姑娘一开始也不愿意做康儿的武师,这与康儿相处不过三日,竟开始传授他剑法了,想来姑娘也是拿康儿这个小娃娃没办法,不得不爱他啊!”

“琢儿确是因为小王爷可人疼爱,才愿意帮着治好他的病。可这小王爷可是要与您争储君的大敌啊!王爷就不怕我治好了小王爷,他夺了您的储君之位吗?”

“哈哈哈哈!”苏合大声笑道。他声音宏厚,但文蔓蔓竟在其中听出了些许凄凉。

只听苏合接着道:“这储君之位从来就不是我苏合的,昔日大哥在时,太子是大哥,现下大哥不在了,太子是那二皇子牧仁。不过皇位与我又有何用?倒不如与姑娘你闲谈康儿来的快活。”

“哦?”文蔓蔓轻笑着问道。

苏合左边嘴角微微一扬,一脸无奈地看着文蔓蔓道:“若在平常,有人胆敢对我如此放肆,他早就死了千百次了,但是对你,我竟半点也恨不起来,你说怪也不怪?”

文蔓蔓听苏合如此说,越发觉得公主的担心是有必要的。苏合这几日频繁来公主府想必就是为她而来。且不说她心中还有个风云皓,只说她来此的目的是是寻仇的,她也断然不能有半点儿女情长,更何况此人还是个王爷。于是她忙岔开话题道:“王爷来公主府不知有何事?”

“我来给你送这个。”苏合说罢,便将手中的物品送到文蔓蔓眼前。

文蔓蔓见是幅画卷,便知定是颜文清的画像。于是忙佯装开心,道:“可是我武哥的画像?”

看到苏合肯定地点头后,文蔓蔓忙拆开看。不得不说,苏合的画工当真了得。他画的正是颜文清的样子,只不过画中的人没有提着药箱,而是一位身披铠甲的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