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慷慨的习惯

人类的精神就像大海,既需要河水流入,也需要河水流出,这样才能孕育生命,产生能量。当爱从我们心中流出时,更多的爱会流入我们心中。当我们向爱敞开心扉时,我们不仅将这种爱传递给了其他人,也能接受其他人给予的爱。流出决定了流入。我们给予得越多,我们的人生就越有活力,精神就越强大,生命就越深刻。

当我凝视着店铺和街道时,

我的身体突然熠熠生辉;

持续了二十分钟左右,

我感到如此幸福,

似乎我已蒙福,并能祝福他人。

——威廉·巴特勒·叶芝[1]《踌躇》

沿着以色列/巴勒斯坦的东部边境,浩荡的约旦河蜿蜒而去,孕育出了两大水域:加利利海和死海。加利利海充满了活力,举目望去,到处都生机盎然。有人在水中钓鱼、划船、滑水;有人在岸边休息、吃饭、小饮。每个人都自得其乐。死海位于其南部65英里的地方,是名副其实的“死海”。造成这种鲜明对比的原因很简单:约旦河流入美丽而充满活力的加利利海,然后又从这里流出。流入和流出。吸气和呼气。接受和付出,这就像我们与至爱者的关系。河水从加利利海的南岸流进死海,然后在那里停下来,不再流出。

人类的精神就像大海,既需要河水流入,也需要河水流出,这样才能孕育生命,产生能量。当爱从我们心中流出时,更多的爱会流入我们心中。当我们向爱敞开心扉时,我们不仅将这种爱传递给了其他人,也能接受其他人给予的爱。流出决定了流入。我们给予得越多,我们的人生就越有活力,精神就越强大,生命就越深刻。当人们成为慷慨之举的受惠者时,他们就会敞开心扉,深受改变,并泛起爱的涟漪,漾入宇宙中去。

在我最需要慷慨的时候,我感受到了它的力量,它成为了我人生的关键性转折点。我的父亲仪表堂堂,身材魁梧,说话铿锵有力,能够挫败任何与他意见相左的人。多年以来,当他试图理解我为何做出某些决定时,我都让他感到痛苦而迷茫。就很多方面来说,我们对彼此都是个谜,当他躺在佐治亚家中的床上即将咽下最后那口气时,我和他之间仍然有许多隔阂不曾化解掉。

在密西西比州民权运动的风口浪尖上,我受邀担任一座历史上著名的南部教堂的教长,该地的信众团体在神学和政治问题上都很开明,彼此的信仰各不相同但能兼容并包。这是社会活动与服务发生转型的大好机会,这种整体背景加上个人和职业的发展,让我变得非常兴奋。

然而,接受这份工作意味着让妻子彻底放弃她的重要工作,让孩子们离开他们的朋友和学校,我也得离开祖祖辈辈居住的佐治亚州。它意味着承认我的怀疑,接受做出自我改变的呼召,以便我能够成长并帮助其他人这样做。

我刚刚接到这份工作邀约,胸部立刻感到疼痛无比,让我几乎无法呼吸。我感到自己的灵魂仿佛被压在倒塌建筑物的废墟之中。这是个巨大的错误吗?我的家人会以此来反对我吗?在这种痛苦的犹疑和焦虑中,我飞往马里兰州的贝塞斯达市,和我的新导师艾德·弗里德曼博士一起参加研讨会。他和我一样,是个在职的神职人员。不过他是个拉比,我是个牧师。同样,他也知道宗教界和精神疗法界有着动态的交集。

我主动讲述了自己的困境,以此作为案例让弗里德曼拉比和我们的小组成员们讨论。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接二连三地询问有关我家族的问题——不是我的小家庭,而是我的家谱。这让我感到非常震惊。

我说,我出生在美南浸信会[2]牧师家庭,是家中的长子。我的父亲、弟弟和我都被任命为佐治亚州南隅农村——该地被小说家弗兰纳里·奥康纳[3]称为“基督魂摄(Christ haunted)之地”——的浸礼会牧师。我的父亲曾经担任过牧师、校长和市立学校的学监,我向弗里德曼谈了很多关于他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弗里德曼拉比凝视着我,说:“你必须去见你父亲。你正打算独自闯荡,摆脱他在许多年以前为你规划的人生道路。这个举动很可能会让你不再回到宗教生活,不再回到乡下和养育你的文化中来。你必须立刻去见你父亲,问问这样做是否会让他感到难受。”

尽管我的很多决定都与父亲本人的价值观相冲突,比如离开浸礼会团体,转而成为圣公会教徒,但这位拉比帮我意识到,我始终没有勇气去问父亲对我所做事情的看法,也没有勇气向他解释迫使我做出这些抉择的原因。我们对此完全避而不谈。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的心灵和思想如此亲密无间,如果将灵魂完全赤裸在对方面前,我们会担心其可能的后果。我意识到,我的痛苦来源于担心父亲会反对我。意识到这点让我大为吃惊。之后的午休时间,我径直来到旅馆的房间,打电话给南佐治亚的家人,要求和父亲通话。

我浑身发抖,来回踱着步子,紧张得大汗淋漓。父亲病得相当厉害,我几乎听不见他的声音,因此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在说话。我解释说,成为教堂教长似乎是我和妻子应该做的事情。对我来说,接受这份工作意味着成为圣公会牧师在灵性上是正确的,因为它反映了我真实的价值观。这意味着我不会回到养育了世世代代祖辈的佐治亚州。

然后,我跌坐在旅馆的床上,心脏仍然跳个不停,我用发抖的声音问父亲:“爸爸,所有这些都和你心中长期以来为我设想的生活截然不同。我需要知道,这是否会让你难过。”

我能感觉到,行将离世的父亲躺在和母亲共寝四十三年的佐治亚州家里的床上,在说话时积攒起了全部的气力。最后,我听见他说:“孩子,去吧。”

长久折磨我的胸痛立刻消失了。我不再颤抖,声音也恢复了正常。父亲的话就如通行证,带领我穿越恐惧的枷锁,来到爱的广阔力场。他敞开了自己的心灵,让爱之河流毫无阻碍地流进我的心中——就像约旦河流入加利利海并滋养后者那样——这样,他就给予了我所需要的力量,因而我可以将自己爱的全部力量传递给世界。

开放而慷慨的心灵

每个人天生都具有爱心、宽容、同情、慈悲、体贴、快乐而勇敢的特质,富有丰富的想象力。但生命往往充满了障碍。我们会触礁,然后紧张不安地停下来。根深蒂固的恐惧给我们每种可爱的品质蒙上了阴影,让我们的心灵变得消极而封闭,同时严重地伤害自我的身体。科学证明,当我们的生存面临着真实的威胁时,恐惧对我们大有益处。当我们感到恐惧时,血液会从做出思考、创造和自由选择的大脑区域,自动地流向不假思索地做出战斗或逃跑决定的大脑区域。然而,在日常生活中——当我们待在家中、办公室或每天走过的街道时——这种恐惧本能对我们并没有多大的益处。

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个内在的圣所,在那里恐惧无法安营扎寨。至爱者就安住在这个内在的圣所中。当我们敞开心灵,接触到这个神圣的处所时,囚禁我们的高墙就消失了。当我们运用爱的八种习惯,感知到这个圣所并被它的爱所包围时,我们就能完全成为真实而充满爱意的自我,无拘无束地生活。主宰我们生命的恐惧倾向被驱散了。我们就此获得了自由,能够利用我们的能力去想象、创造、爱和治疗创伤,增强信心或勇气。最美好的是,每个人通过实践这些习惯,让它们变成名副其实的惯性,借此来“发展”这个内在圣所——亦即内在的至爱者——的力量。

那次对话以后又过了几个月,父亲就去世了。尽管在和我这个乖张固执的儿子相处时,他心中的恐惧常常遮蔽了慈爱,但是临终前,他知道,这是向我表达真心的宽容并让我获得自由的最后机会了。当父亲向我敞开心扉,将宽容这份美好而常新的礼物给予我时,他永远地改变了我的人生。如今,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是那个叫我“去吧”的人,因而能让我实现真正的最大的潜能。否则,由于不知道父亲是否会反对,我会感到羞愧或怀疑,这种感受在我的心头始终挥之不去。也许,我就不会成为教堂的教长,从而失去改变人生的机会,无法在平生的工作、侍奉和才能中看到新的维度。我是他的慷慨之举的受馈者,因此,我摆脱了内在的枷锁,不再因为恐惧而大大压抑人生的爱。

宽容源于我们认识到爱并不是你死我活的游戏。爱的力量,基于内心的爱来面对人生的力量,始终是无穷无尽的。只要有人在爱着,就会孕育出更多的爱。生命之河就会流淌,富有创造性的想法就会源源不断,合作和善意就会四处开花结果,扼杀创造力的恐惧就会逐日缩减。当人们出于恐惧而行动,不相信自己可以获得充分的爱和善意时,他们不仅伤害了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也伤害了自己。于是他们成了毫无生机的“死海”。

当我们摆脱自己的消极面和不安全感,不再觊觎或争取他人拥有的东西,并向他人的梦想和价值观敞开心扉时,我们就安住在宽容的精神里面。这让我们在和世界打交道时能够怀着充满爱意、包容和开放的心灵,我们的互动因而会充满活力,并让这种活力双向流动。诚然,慷慨意味着付出时间、资源和精力,但是,也意味着消除人们的顾虑,能够并乐意从他人的视角来看待世界,并放松我们自身绷得紧紧的神经。它意味着用我们的观点和行为来祝福他人。这些祝福会以无数种方式重新流回我们身上。

事实上,“流动”(to flow)是“富裕”(affluent)这个词的词源。就慷慨的习惯而言,富裕就是流向其他人的东西,体现为我们对手中拥有的任何东西的慷慨程度——无论这种东西是我们的注意力,是物质资源,还是我们的爱。如果我们以为富裕仅仅指物质财富,那么,我们也许就不知道,每个人都能够在灵性上非常富裕。

宇宙是仁慈的

最近,我对我的一个学生所说的“宇宙点击”(cosmic click)有了深切体会。作为奥普拉灵性系列访谈广播节目的嘉宾主持,我来到了芝加哥录音棚的大型调音台。东风在室外呼啸作响,我在准备采访一个我极其崇拜的人——史蒂芬·米切尔。自从阅读了一些他翻译的世界上最重要的智慧文学[4]——《约伯记》、《道德经》、《耶稣如是说》、《吉尔迦美什史诗》——以后,我就一直渴望能有机会和他进行深入的谈话。(这些书籍属于现存的最古老的文学残卷,后来米切尔告诉我,他所翻译的全部著作都有一个共同主线,那就是:解释宇宙是如何运行的。)此刻,米切尔就坐在我的对面。我们准备好各自的听筒,并调整好麦克风,然后,我请这个诗人、学者兼译者谈谈他是如何找到其毕生使命的。

他向我讲述了自己二十多岁时经历的惨痛失恋的故事。他心中太过痛苦,以致完全不知所措。朋友建议他去拜访朝鲜的崇山行愿禅师[5],后者是禅宗的高僧,当时在美国罗得岛州普罗维登斯市当电器修理工。米切尔来到他的家中,打算跟他修行一至两周,结果却在他身边待了四年。

在那个播音室里,我意识到,米切尔等到了他平生最神圣、最具决定性的时刻。我们不由自主地改变了谈话的口气。播音室的氛围发生了变化。我们都仿佛身处圣地。他谈到自己跟着这位高僧进行大量的禅修,并体验到了其人生轨迹的内在变化。

“跟随崇山行愿禅师修行时,你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我问。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说:“我认识到,宇宙是仁慈的。”

令人极其遗憾的是,广播此时变成了无信号状态。时钟滴滴答答地响着,宇宙中的万物似乎都纷至沓来,变得明朗起来:我体验到了宇宙点击。但是,尽管我希望继续谈下去,挂在我面前的大数字时钟却告诉我,节目该结束了。

我从容地做出了恰当的总结,但大脑仍然转得飞快。我再次想起了那种试图驾驭信众的宗教昔日灌输到我心中的恐惧,当然,许多别的宗教也是如此。米切尔善良的世界观有悖于我和许多人小时候所接受的教育:要战战兢兢地警惕这个世界。有些人解释《圣经》说,这个世界是“堕落”的,“远离”了上帝的神性。“原罪”的观点认为,人类和宇宙在本质上是邪恶的。造物主——我们在此处称为至爱者——和被造物之间的联系被切断了。我们的堕落破坏了我们内在的神性。“我们心中没有良善。”圣公会传统的祈祷文如此说。如果这是事实的话,那么,“宇宙是仁慈的”看法无疑是错误的。但米切尔的话驳倒了这段祷文的看法,以及对人类存在的原罪观点。

对于这种主张——宇宙在本质上是仁慈的,而且这种仁慈无所不在——许多人会反观自己的人生和世界的状况,然后怀疑它的正确性。毕竟,我们会遭遇地震、洪水、海啸、火灾、战争、压迫、恐怖主义、犯罪和不义。每天都有人被逐出家园,背井离乡。他们无法找到工作,担心疾病、失业和各种烦心事。接下来的灾难潜伏在每个角落。面对这些现实,我们如何能够说“宇宙是仁慈的”?然而,这是充满恐惧的、心灵封闭的自我的看法,它具有很大破坏性。

这种恐惧的怪圈导致我们对自身和他人的至爱者本性视而不见。它让我们无法认识到,为了齐心协力地谋求共同利益,当我们接触到内在的至爱者本性时,我们是如何有效地减少世界上的苦难的。即便至爱者是取之不竭的,我们也满脑子担心自己并没有充分拥有它。

由于政治和经济环境中时常存在着痛苦的现实,无数人都陷入这种恐惧的世界观中。他们充满怀疑,也许对家庭、团体、领袖和宗教感到失望,因而将心灵封闭起来。阿尔伯特·爱因斯坦曾经说,我们可以扪心自问的最根本问题就是:宇宙究竟是善意的,还是充满敌意的?他指出,我们回答这个问题的方式决定了我们的命运。那天在播音室中,我再次感受到了这种呼召:我应该让人们了解米切尔话语中的真理,从而彻底摆脱恐惧的枷锁和奴役,如果他们能够接受并铭记这种基于爱的宇宙观,他们就能享受到自由。

亲情的传递

在我成为牧师的过程中,我自然会主持许多葬礼。我挚爱的教友西尔维娅与淋巴癌抗争了三年。尽管她非常勇敢,并具有极大的决心,她还是很快离开了我们。在她的葬礼上,我退到旁边,让她的妹妹丽萨上台致悼词,这是西尔维娅生前的愿望。苗条而苍白的丽萨走过来,双眉紧锁。她是个事业有成的女实业家,常常会在回音缭绕的会议室中向众人演讲,但是那天在教堂,她风采顿减,显得有些害怕。她的追忆刚刚持续了几秒钟,就匆匆停下来,无法继续下去。她因为悲伤而哽咽难言。泪水滑下她的脸庞,瘦削的肩膀也起伏不停。教堂里五百多人都屏住了呼吸,整个房间变得安静无比。

过了片刻,西尔维娅和丽萨八十二岁的母亲站起来离开座位,走向她现在唯一的女儿,神态镇定得令人吃惊。然后,奇迹发生了。她站在哭泣的女儿背后,什么话都没说。这个母亲就像结实的木桩支撑着细长的番茄苗,以免番茄苗因为不堪重负而折断。尽管她只微微触到女儿的后背,她的从容却无声而明显地传递给了女儿。在许多宗教传统中,当导师的灵魂和教义被传承给弟子或门徒时,都会发生这种“传递”(transmission)现象。我注意到,丽萨的身体接受了母亲从容和镇定所散发出来的能量。她的声音恢复了正常,重新开始致悼词。最后,她用流畅的悼词见证了已故姐姐的美丽和高雅。

教堂中的人们松了口气,放下心来,他们也像丽萨那样发生了变化。丽萨致完悼词以后,母女两人手挽着手,走过橡木制作的灵柩,深情地抚摸它,然后回到送葬者的座位上。在我们刚才目睹的这场神奇变化中,没有拥抱或眼神交流,也没有夸张或任何其他表情。为了无私而慷慨地将生命自身的礼物馈赠给子女,母亲克服了自己的悲痛。

当一个人真正在你身旁时,爱会慷慨地赐予坚定的力量,驱走恐惧。这个母亲在女儿的葬礼上就树立了这种鼓舞人心的榜样。当然,这个母亲有权尽情地悲伤——可想而知,人生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参加自己儿女的葬礼——但是,她绝没有否认自身的悲痛,而是接纳了它,然后将自身的能量给予了另外那个孩子。就像这个例子所表明的,当一个长辈慷慨地对待晚辈时,慷慨尤其富有力量(“辈分”这个词与慷慨有着直接的联系[6])。父亲在去世以前就将这种改变生命的礼物给予了我。

要理解这种习惯,就需要认识到:其实每个慷慨的举动都是在给予祝福。在祝福他人时,某种力量就被释放出来了。这种力量能够穿透并挫败源于恐惧的全部抗拒。从外表来看,它或许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但是,被祝福者的内心却被触动。就像丽萨在致悼词时那样,变化已然发生了。正如爱尔兰诗人和天主教学者约翰·欧多诺休[7]所说:“当个人的天赋或需要契合祝福所传递出来的力量时,就会开始发生重大的变化。”在《赞美我们的生活》这本书中,他写道:“世界可能是残酷而阴暗的,但是,如果我们始终具备慷慨和耐心,善必然会彰显自身。在人类灵魂的深处,有些东西似乎取决于善的存在。”

当然,真挚而慷慨的祝福并不需要“祝语”,它与我们自身的灵性——那个爱与被爱的自我——有关,而与任何特定的宗教实践无关。一天早晨,我起床后收到了一封邮件,寄信人在结尾问候时写道:“永远祝福你。”读这些话确实让我感到蒙受了祝福。可以用多种方式来祝福——可能是一个人无声的、恬静淡泊的存在;可能是慷慨的捐款;也可能是乐意展现出耐心,或立刻改变关注的焦点。我曾经收到过很及时的祝福短信,短信中仅仅写道:“我认为做艾德[8]真好。”我的朋友汉娜每天都会赞美别人,无论是大街上的陌生人,还是办公室的朋友。她会告诉街角处的一个女人,说她的鞋子非常好看,或者和列车上的一个男人亲切地谈论他正在阅读的书籍。看到他们脸上惊喜的神色和接受祝福时发生的变化,会让人觉得无比满足。

因此,我们看到,在实践慷慨的习惯时,给予感情或灵性上的帮助往往与给予金钱同等重要。在本质上,它就是与他人交往中的亲切感。在那个庄严而安静的教堂中,尽管西尔维娅的母亲没有说话,我却认识到:慷慨的习惯具有改变人生的能力,能够让人摆脱恐惧的束缚。如果好发脾气的六岁孩子做了错事,而父亲在惩罚孩子之前先让他镇定下来,这就展示出了慷慨的精神。他将时间这个礼物给了孩子,向孩子表明:仓促地做出判断不仅是无益的,也是有害的。一个公交车上的年轻女人站起来给老人让座,也是慷慨的行为,体现了尊重和优先照顾他人的美德。同样,如果成年儿童[9]能在忙碌的生活中挤出时间,探望生病的父母,并和他们安静地坐上片刻,这也是慷慨的行为,因为他/她在回报祝福过他的世界。

我认识到,无论是在日常事件中,还是面对最艰难的处境,当我们能够让自己的能量慷慨而无私地流向他人时,那才是最完满的自我。

匮乏的神话

我的朋友奥尔顿是个超级大富翁。然而从他身上,我意识到,即便对我们中间最富有的人来说,对匮乏的恐惧也很难让他们变成慷慨之人,而不仅仅是行善之人。12月的一天,奥尔顿和妻子举办了一个假日聚会。客人们站在餐厅中,啜饮着凹槽水晶玻璃中的香槟酒,而在房中两幅明艳的油画中,他的祖先正用戒备的眼睛审视着人们。他走过来,给我们讲述了一个故事。两天前,他从银行账户中支取了500美元现金,这些现金都是10美元的钞票。然后,他钻进自己的德国宝马轿车,驱车前去探望小镇上那些在小巷或公园中露宿的人们。他怀着舒畅的心情,给每个“穷人”发了10美元。

“艾德,”他向我打了个手势说,“看到这些受压迫的人脸上露出笑容,真的让人感到非常美妙。”

我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努力保持着宾主之礼,但我暗自决定,以后要找机会和奥尔顿好好谈谈。尽管他认为自己在实践慷慨的习惯,但是,他的行为暴露出了他对匮乏根深蒂固的恐惧,这妨碍了他真正变得慷慨大方。慷慨不是慈善。出于慈善精神的给予是指向自我的:捐赠者认为,捐赠品“来自于我或是我的”。志愿服务蜕变成了让人感到自满自得的虔诚,奥尔顿在家中的那次烛光晚会上就是这样。这种行为背后掩藏着的是受惠者是否值得帮助的偏见。它们也阻碍我们帮助人们实现自助——因为这种给予更多涉及我们(和我们的“慷慨”),而与他们无关。

在安排教会每年的管理工作时,我们会要求每个人捐钱,以便支持教会的传教和牧养工作,因此,在次年的10月,我决定在奥尔顿快下班时到办公室和他聊聊。我们喝着茶,亲切地聊着天,然后,我回忆起那个下午他帮助无家可归者的慈善之举。我温和而明确地告诉他,捐更多钱给教会能够更长久地帮助那些无家可归者。在捐给教会的钱中,部分钱款会用来赞助某个中心为无家可归者开办的项目,这个项目不仅会为他们提供食宿,还会提供社会服务咨询,以便帮助他们实现自给自足。项目的宗旨就是向这些贫穷者提供自助工具,而不是给予他们暂时性的安慰。

“奥尔顿,”我说,“我想请你将自己年收入的10%捐赠给教会。”

“唉,艾德,我不能捐赠10%的收入!”他立刻回答道。然后他列举了无数理由,解释他为什么不能这样做。而最根本的就是,那样将无法维持家庭开支了。“我是这样计划的:我会咨询理财规划师,了解一下我可以从来年的收入中扣除多少,然后将这部分钱给你。怎么样?”

不久,奥尔顿向我保证捐款1000美元,这比上一年的捐款增加了250美元。当各种信仰的宣讲者为其教会或寺院游说捐款时,都可能遭到怀疑,但我认为,如果某个富豪只将不到0.01%的净资产捐赠出来,说他其实没有感受到慷慨的力量一点都不过分。通过这些谈话,我了解到,他对财产的态度是以施舍为导向的。捐赠——无论是金钱还是时间——的行为都可能会让我们凌驾于他人之上,而非证实我们其实是同舟共济、休戚相关的。

我无意就此展开讨论,并集中全部精力来谈论下面这个话题:我们要多么慷慨地捐赠我们辛勤挣来的钱财。相反,我只是想用这个例子说明,在实践慷慨的习惯时,我们往往担心自己在经济或感情上的匮乏。这种感受直接源于恐惧的力场。我必须积敛,必须攫取。我不富足,即便馈赠很少的东西也不行:没有足够的金钱、精力或宽容。我所余无几。在当今的文化中,鉴于全球经济和美好地球的脆弱现状,这种观点尤为盛行。但是,如果我们相信世界在本质上是仁慈的,我们就能敞开自己,让能量慷慨地流入和流出,最终,每个人都能从中受益。

尽管奥尔顿拥有大量的物质财富,却忍受着精神上的贫穷,他认为给予别人的越多,自己和家人所拥有的就越少。人们往往很难表现得慷慨大方,这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需要更多东西——无论是更多的金钱、赞誉、关注,还是更多的爱——这种观点妨碍了他们。他们认为自己能力有限。就某些方面而言,这当然是对的,但是从另外一些方面来看,又显然是错的。

我在佐治亚州长大,认识城里的哈丁格尔夫妇。不到几年光景,哈丁格尔夫人就相续生了四个儿子,这个家庭显得完美无缺。他们简朴的平房有三个卧室和一个洗澡间,几乎无法容纳全部家庭成员,当年龄较大的孩子长到十几岁时,情况变得尤其窘迫。桑娅是当地的教师,约翰则是个水暖工。当他们最小的孩子长到十岁时,人们可以在很多场所——杂货店、加油站、灰尘弥漫的操场——见到他们的身影,此外还有年仅两岁的弱不禁风的养女利娅。这个女孩皮肤苍白,长着蓬乱的黑卷发,除了新家人之外,她几乎不敢面对任何人。

多年以来,每逢周末,桑娅、约翰和四个男孩都会到邻近城镇的收容所担任志愿者:他们会做饭和清理卫生,男孩们会修理东西,陪其他孩子玩耍,共同度过安静的午后时光。当利娅的妈妈无法继续照顾她时,桑娅和约翰有感于这个小女孩的极度胆怯,在经济拮据的情况下,仍然勇敢地收留了她。

“生活对我们如此慷慨,”桑娅解释说,“我们身体健康,还有这么可爱的孩子们,家中也充满了爱。我们可以给予许多东西。”随着利娅的到来,花费在年长孩子们身上的开支无疑更少了,但他们能够给予的爱却更多了。这反过来让孩子们获得了祝福:他们的整个后半生都会受到影响。他们没有因为匮乏而感到恐惧。

给予越多,得到的就越多

慷慨让我们关注比自身更广阔的事物。当你践行慷慨的习惯时——即便你最初会有些勉强——你就敞开了自己,以便接受他人的赐予。每当我意识到他人慷慨的习惯时,我都会观察到这种超越自我关注的行为,或者内心不再拒绝给予。

有个朋友和我谈起她最近探访的利亚穆和卡伦。三个星期以前,这对夫妻迎来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这是个深棕色皮肤的男孩,视力模糊、无法聚焦,哭起来声如洪钟。这一家人住在逼仄而闷热的租用房中,每天忙个不停,几乎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在利亚穆失业、卡伦休产假的时候,许多朋友来帮着抱孩子,哄他玩耍。但是,这夫妻俩却往往因为一个微小的举动而激怒对方。我的这个朋友离开的时候忧心忡忡,不知道如何劝解他们。

在去机场的车上,她转向利亚穆露出微笑。“你很了不起。”她说,“只是记住,要宽容对方。”

她认为,这对新手父母更需要的,不是睡眠或更多的帮助,而是宽容对方的态度,要有耐心,善于变通、乐意让步,并在需要的时候做出改变。宽容的习惯能够促进别人的成长,而不是坚持认为别人的想法、奋斗和挑战其实都与你有关。囿于各自的经历,利亚穆和卡伦都无法走出自己的世界,并从对方的角度来看问题。当然,当他们经常宽容对方时,会发现自己也得到了那种宽容:你对别人如何,你得到的回报就如何。

将某些力量给予他人会削弱我们自身,这种恐惧的心理屡见不鲜。我们没有意识到,事实恰恰相反。当我们共同拥有力量时,这种力量不但不会减少,反而会增强。卡尔是制造业界的专家,当大企业决定购买一种软件时,他撰写的报告通常会影响他们的决策。身为一个机构领导人,他在文章署名时常常加上影响力较小的同事。他并不奢求自己成为关注的焦点,而是希望和他人分享财富,因为他知道,这只会让他的想法和观点变得更加有力,也更有利于他所在的行业。米切尔主张宇宙是仁慈的,卡尔则将这种原则付诸实践,相信他会获得长远的益处。卡尔对自己在事业上获得的声望和影响力充满感恩之情,努力与他人分享,不求回报。正如因可口可乐公司而成为巨富的慈善家罗伯特·伍德拉夫[10]所说:“淡泊名利的人前途无限。”

不久前,我意识到,当我在行动中不再觉得世界仅仅围绕着我旋转时,世界变得更美好了。在最近的年度静修期间,我住在海拔8300英尺(约2530米)、临近科罗拉多河源头的地方。通常,人们需要花大概72小时才能攀登到这么高的地方。那个星期,我始终呼吸困难,难以入睡。可想而知,我开始患上了慢性失眠症,甚至觉得连深吸一口气都做不到。我应该去看医生吗?我问自己。当大脑中闪过这个念头时,我的心跳立刻加快了。我觉得自己很不对劲,并且无法摆脱这种想法。

距离最近的医疗中心有二十分钟的车程。我吃力地靠在接待员的桌子上,刚刚说出“呼吸困难”之类的话,就听见播音装置中传来低沉的声音,通知分诊护士火速赶来。她让我赶紧躺在急诊室的床上,给我插上氧气,抽血,并做了心电图扫描。我的心跳仍然很快,同时,我在大脑中努力想象着各种最坏的结果。

在这些活动的间隙,有个护士给我倒了杯凉水,急诊室的其他人员也纷纷向我表示关切之情,这时我忽然想到了慷慨习惯的本质。护士吉尔歪着头,用清澈而关切的眼神专心打量着我,不停地询问《爱有8种习惯》这本书的情况,我此前说过自己正在撰写这本书。她想知道这八种习惯是什么。“拥有一本能够帮助我克服日常恐惧的书该有多好啊!”她热切地说,并从制服的口袋里迅速掏出铅笔,记下书名,告诉我等这本书出版以后,她马上就会去订购。

这让我从自我关注中醒悟过来。我突然想到,我这么关心自己是否患上了心脏病,而根本没有想到,我在当时——即便身为急诊室的患者——也可以将自己布施出去。我意识到,她这么关心我的灵性生活,我也可以同等程度地关心她。我问起吉尔的灵性兴趣。她有点羞怯地向我谈起,并坦言,作为在护理生涯中关注灵性的人,她曾经打算写书,详细讲述自己的灵性历程。

“你绝对应该著书,”我说,“我确信它会帮助我,也会帮助其他很多人。”

吉尔转过身微笑着看着我,脸上焕发出的光彩完全不同于此前流露出来的职业性微笑。尽管素昧平生,我们彼此的慷慨却打开了一道闸门,让生命之水在我们之间流淌。那种刚刚建立起来的信任感和亲切感几乎触手可及,整个房间的氛围也仿佛发生了变化。

在随后的两个小时里,急诊室里出现了新的变化。交流的性质变得越来越不同。没有人称它是“祝福”、“慷慨”或是“善意”。笑声此起彼伏。我感到自己开始放松下来,其他人似乎也很自在。等到医生向我出示健康良好的报告,严格叮嘱我多喝水并让我出院时,我的血压已经恢复了正常——这本身就是个好迹象——而且,我离开时深受感动,满怀着感恩之情。

就像所有帮助我的人所体现出来的,宇宙在那天非常慷慨。我也相信,它每天都是如此。

尽力慷慨大度

无论我们的动机多么善良,有时候,慷慨大度似乎是无法逾越的挑战。在本章的每个改变生命的故事中,当事人在面对某种内在的抗拒情绪时,都选择了慷慨大度。这种抗拒通常被误认为是“自然的”或“人性的”反应。就慷慨大度而言,最有趣的事情就是:尽管人们的内心会本能地、顽固地反对慷慨大度,然而,人们也都具有安静而神圣的直觉——面对宇宙无限的善和美时,我们应该做出的恰当回应就是共享。我们的确能够走出自我的小小世界,意识到他人的需要,尤其是当你忙得不可开交或与你打交道的人不懂感恩——甚或粗野无礼或无可救药——的时候。

2011年,在一个需要宽宏大度的场合,我的朋友唐做出的本能反应,却是自我保护性地大叫“不”。当费城犹太人社区中心的活动协调员被安排休假时,他刚刚成为该中心的执行主管。与此同时,又有一个叫哈蒂的同事问唐,她能否在一个被拖延了多年的对外项目上少花点时间。

当晚回家以后,唐感到头痛欲裂。这个时机太糟糕了,他恼火地——甚至几乎怒不可遏地——发现,当他正要适应新的工作岗位时,却要面对这样让人身心疲惫的局面。别人交付给他的使命就是对这个中心进行改革,让它重新融入黑人中间,而现在,他有可能会失去两位核心员工。

在最初的恐慌和沮丧消退以后,他开始超越自己的迫切需求和愿望,换个角度来思考问题。哈蒂已经在这个中心待了将近六年。他知道,她在办公室里度过了很多个深夜,上周上班时显得非常疲惫。她显然已经精力耗尽。他可以要求她留下来,在暑假期间担任全职工作,她是不会拒绝的,因为她很尽职,并真心热爱这个组织。但他更知道,这次她的确需要休息。

有什么办法可以积极地看待这种情况吗?正当他盘算着如何让这个中心真正发挥作用的当口,失去两个核心员工对他能有何益处呢?

当他觉得自己开始放松下来——他开始善意地来看待这件事——唐想到,如果允许两位员工离开,就可以在未来的八周时间里节省大量的金钱。他能够利用这些钱——这些钱已经被预算进了他们的工资,但已经不再需要支付——做些什么呢?他可以用它来改造老旧的网站。等到活动协调员和哈蒂在9月初回来工作时,新网站将会建好,并投入运行,每天都能吸引新的成员。通过摆脱充满恐惧的自我,并换个角度来看待问题,新的机遇就呈现在他和组织面前。他能够变得慷慨大度,而从长远来看,其实他能够从这种表面的重大挫折中受益。

接纳新颖的对策

但是,如果力量的平衡变得对你不利呢?我经常收到那些身陷恶劣工作环境中的人们的来信。他们每天上班时心里都不好受——也许某个同事是个恶棍,也许公司文化的竞争性太强,或者员工之间因为嫉妒而互相拆台。公司中缺乏慷慨的精神。苏珊在医院工作,生活中充满了紧张气氛。她的两个老板尤其体现出了这个地方的破坏性氛围。

在过去的一年中,工作变得难以忍受,因此她考虑过辞职。但是,有些长期病人是指派给她照顾的。医院离她家很近,她喜欢许多在其他部门工作的同事,有时会和他们共进午餐。等我们探索其余七种习惯时,我们发现:苏珊并没有真正地深陷困境,她能够设法获得静默,寻找真理,并秉持慷慨的精神,坦率地将它传递给她的老板。在此期间,她践行着慷慨的习惯,乐意改变那些坏事。她不能在眨眼之间改变医院的文化,但可以改变自己的态度。因此,她每个月举办一次“酒吧之夜”。最初只有少数人参加,几个月以后,与她发生过冲突的老板也来了,这是她第一次在完全不同的氛围中和他碰面。第二天上班时,事情显得并非那么难以忍受,她的心已经敞开了。她开始在工作中寻找机会宽容地对待“敌人”和朋友,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人际关系变得融洽多了。

十几岁时,我曾经给一个汽车配件店当过送货员。虽然我非常尽力,但还是经常傻里傻气,有时也不称职,为此我的直属经理比尔非常头疼。当我迟到或忘记什么事情时,特别是当我将零件送错地方时,比尔会受到配件店经理的严厉斥责。但是,比尔并没有将这种事弄得沸沸扬扬,说“看看你干的好事”。相反,他会把我叫到旁边,用有力的双臂搂住我的肩膀,告诉我什么地方做错了。他在面对自己主管的焦躁时所体现出来的宽容精神,以及他对我所犯错误的洞察能力——而不是消极地看待我的性格——是给我这个年轻人的美好礼物。

尽管我从比尔的宽容精神中受益匪浅,但直到后来我才逐渐认识到,让自己做到慷慨大度绝非轻而易举之事。在我和奥尔顿最初讨论过教会年度捐款事宜大约六个月以后,奥尔顿决定取消他对诸圣堂的全部捐款,原因是他不喜欢我的布道。当我给他打电话讨论这个问题时,他狠狠地教训了我,坚称这不是他以前所了解的那个教会。

我决定再次造访他,但这次我感到害怕、愤怒和受惊。拜访他之前,我让自己安静平和下来,尽管我没有感受到他德泽苍生的慷慨精神,但我需要给予他这种慷慨。在那个瞬间,我抗拒住了想要运用策略来改变奥尔顿想法的诱惑,相反,我仅仅决定尽我所能地给予他。做完这个决定,我内心的恐惧和自我关注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改变人生的、源源不断的活力。我造访他没有别的原因,只是想要将慈悲的能量传递给他,而不管他对我说什么。奇迹并没有在眨眼之间发生。然而,当我们面对面坐在那里时,奥尔顿的态度逐渐发生了变化。我们谈到了他的健康、他的家人和他的信仰。我们重新建立了试探性的、脆弱的友谊,它不受任何结果的影响。

我开始意识到,想要改变奥尔顿的愿望也变成了慈善之举:我打算按照某种条件和标准来施舍关于慷慨的价值观。在我和他的关系中,虽然我相信慷慨的力量,但却表现得居高临下,胸襟狭窄。直到我将仁慈给予他的时候(更恰当地说,让宇宙的仁慈流过我的心灵),我和他才能在新的情感氛围——慷慨的氛围——中碰面。

无论你多么愿意传扬慷慨的精神,特别需要记住的是:当你面对挑战时,例如面对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粗鲁的或心胸狭隘的人,慷慨的回应总会在某种程度上让这种挑战向好的方面转化。虽然我与奥尔顿的关系从来就不完美,然而,即便我们彼此意见分歧,在慷慨精神的感召下,当我们怀着开放的心灵和大脑来彼此沟通时,我们仍然能够达成共识。为了让善意最终流淌出来,这种共识必须成为基础。

感恩的祝福

忘恩负义可以说是最具破坏性的性格特征。它毁掉了人际关系,败坏了人的灵魂。“吹吧,冬日的寒风/你不是这么刻薄/就像人类的忘恩负义。”莎士比亚在《皆大欢喜》中这样写道。忘恩负义者忽略了一个事实:泉水、溪流和江河会汇聚起来,流进大海,而我们每个人都在这片大海上。只有借助于流入我们生命中的至爱者能量,以及其他人身上的至爱者能量,我们才能成为真正的自己。忘恩负义者往往会说:“我靠自己的双手挣来了所有东西,这些东西都是我自己劳动的成果。”爱的所有习惯会共同揭示各种错觉和谬论,其中,慷慨的习惯所针对的正是忘恩负义者的谎言。

对我来说,慷慨植根于丰满的信仰和感恩的生活之中,伊丽莎白女士永不消沉的精神和春天般的纯真活力就体现出了这一点。

伊丽莎白八十多岁,是一个充满活力、对知识有强烈好奇心的女实业家。她身体健康,毫无行将退休的迹象。她闪闪发光的红色凯迪拉克跑车充分表明了她的活跃、大胆,以及她凡事乐观的态度。每个工作日,她都去办公室监督她的投资,并和她赞助的各个机构——教堂、剧院、加州理工学院等——保持联系。她热衷于学习前沿的科学知识,但凡有开创性研究的讲座,她都很少错过。伊丽莎白是一个医治者,她的双手向许多人传递出了治愈性能量。同时,她又是一个早期的女权主义者,帮忙和引导诸圣堂改变崇拜用语,让它更具包容性,她也赞成任命女性神职人员。

她对悲伤和失败并不陌生。不择手段的商业合作伙伴骗取了她数百万美元的资产;一个儿子在童年时染上了危险的疾病;她深爱的丈夫如今深受老年痴呆症的困扰。她灾难频频,流尽了泪水。无数的事件都足以让她成为“死海”。但她接纳了这颗破碎的心灵,继续前行。恐惧想要诱惑她在生活中变得吝啬并过度保护自己,她既不理睬恐惧,也不理睬它的企图。

伊丽莎白高兴地回忆说,她的活力直接源于她慷慨的人生。在内心深处她知道,匮乏心态乃是幻觉。只要有神圣的能量——她在周围看到和体验到了这种能量——就会有大量的治愈、爱和金融资源,当你放手的时候,你会得到更多。在慷慨的道路上,给予越多,就越富足。加利利海从它的源头汲取到了越来越多的水流。

“所有的给予最终更多的是在帮助捐赠者,而不是接受捐赠的机构。”伊丽莎白充满信心地解释说,“上帝和宇宙希望你健康而富有。他们需要你乐意接受健康和财富,乐意根据自己对他人的帮助来衡量你的健康和富有程度。感恩是其中的重要内容。你根本不可能一边想着自己的生活和世界是多么糟糕,同时期望自己完全充满活力。重要的是关注那些无比美好的事情,充满感恩之情,并慷慨大方。”伊丽莎白知道,她的活力与她的给予直接相关。不是慈善的想法促使她这样做,而是灵魂中的爱,她乐意与他人分享这种爱。同样,那对照顾新生宝宝的、精疲力竭的夫妻在重重压力下很难具有耐心,但是,当他们慷慨对待对方时,他们将会充分地给予。

慷慨行为的接受者可能会感到喜悦,但是,那些面对重重阻碍仍然展现出慷慨精神的人,会感受到内在的改变。

如何践行慷慨

恐惧可能导致我们在生活中仅仅关注自己,让我们渴望得到祝福,而不是将祝福给予他人。我们发现自己不能随缘放下,凡事做最坏打算,缺乏安全感,做事缺乏思考,或者没有采取足够的行动。毫不奇怪,在日常生活的恐惧中,在令人恐惧的文化枷锁下,许多人都在艰难地努力,试图敞开心灵,变得慷慨大方。

但是,正如睿智的史蒂芬·米切尔那个冬日在芝加哥提醒我的,只要相信宇宙最终是仁慈的,我们就能摆脱对匮乏挥之不去的恐惧。我们可以怀着感恩之心生活,对待他人。自觉践行慷慨的习惯,将有助于我们在生活中充满丰盈之爱。

列出你今天需要感恩的五件事情。你以前可能制作过这样的感恩清单,但这次罗列时,请注意自身及能量场的变化。你是否能感觉到自己的恐惧实际上转变成了爱。请注意,清单上列举的每件事都是其他人给予你的礼物。将自己想象成加利利海,有必要开心地与他人分享你收到的馈赠。

列出让你感到害怕的人际关系。有同事始终在办公室里贬低你吗?父母不赞同你的生活选择吗?你伤害了某个朋友或让他/她感到失望吗,或者恰恰相反?试着拜访这些人,可以首先在心中想象这种会面,直到你具备勇气为止,然后在任何可能和/或方便的时候和他/她见面。在拜访之前,需要花些时间来心平气和地思考。正确的态度就是:你只想祝福这个人,只想向他/她传递宇宙的仁慈。注意观察自己的恐惧是怎样消退的。

下次会面的时候——无论是正式会面还是和朋友共同进餐——结束时,让每个人都表达他们的感激和遗憾。在诸圣堂,我们会训练每个委员会主席以这种方式来结束会议。这是感激他人慷慨善举的机会,也是承认自己没有这样做的机会。如果有足够的空间——这起初似乎相当令人尴尬——几乎每次都会有人注意到,在某个时刻,他人的话语或关切中包含着善意。这反过来又会引得会议中其他人谈起另外一个让他/她受到触动的时刻。在很短的时间内,房间中的能量会发生根本性的变化。也许你会发现,当你离开会面地点时,你对未来要承担的责任已经怀有不同的看法。每个人都会越来越意识到世界和生命中某种神圣的东西。你可能永远不会称它为“至爱者”,但那次见面以后,你就具有了不同的振动频率。

想想你目前每年可以捐赠多少钱。算算它占家庭年收入的百分比。尽力增加自己的捐赠比例,开始时,你可以捐赠自己花销的10%。留心这种捐赠对你的恐惧指数的影响。我的经验是,当我的捐赠比例越来越接近并超过总收入的10%时,我对金钱的恐惧就越少,就越不会将它攥得紧紧的和在预算剩余的收入时变得很谨慎。世界各地捐款比例达到或超过10%的人士都知道,因为给予了10%的收入,剩余90%的收入就能派上更大的用场。

也许你深陷债务之中,或者预算只能勉强满足需求,此时你会觉得捐钱会带来太多焦虑,让你无法泰然处之。但是,我们都有能力给予,哪怕只是微乎其微。在金钱方面每个小小的慷慨之举,都会让你对匮乏的恐惧越来越小。即使经济拮据,我们也会买拿铁咖啡、抢特价T恤,或者租用可能实际上并不需要的车辆。我们可以逐步取消这些小小的购买活动,并把这些钱攒起来,花在触动你的某种事情上。这样,尽管有时候现代社会对金钱和物质财富存在着根深蒂固的、极其严重的焦虑,你却迈出了微小但重要的步子,来消除这种焦虑。

小小的善意可以对他人的感受产生重大影响。不要将你的善意仅仅限定在每年的特殊时刻,比如假日或生日,而应该随时向家人、朋友甚至陌生人伸出双手,让他们知道你惦记着他们,正在将爱给予他们。可能只是简短的信息或语音邮件,也可能是明信片或见面。也许是微笑这种特殊的礼物。当我微笑着和陌生人谈话时,我会惊讶于自身生活的变化之大。首先,他们几乎始终面带微笑,看上去成了他们理想中的自己——被别人所爱的人。其次,当我意识到陌生人也能够彼此慷慨大方,在彼此的微笑中感受到亲切感时,我的生活也发生了变化。我相信,这种简单的行为也缓解了世界上的总体紧张局势。

我认识的所有极其慷慨的、充满活力的、富足的人们都深怀感恩之情。感恩是富足的秘诀。想想过去或现在让你心怀感激的人们。或许是你的小学老师,他/她曾经帮助你克服了在全班同学面前说话的恐惧;可能是你的孩子,他/她让你每天开怀大笑;也可能是始终支持你的配偶,甚至是养育和引导你的父母——当你在十几岁面临最大困境的时候。你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来引导自己思考,如何创造性地回报自己的社区。你可以在当地的公立学校听课,谈谈你的职业选择;你可以向托儿所捐赠物资;你可以在受虐妇女收容所中为她们做饭,或拜访某个退休在家的老人。这会让善良之河继续畅通无阻地流动,促进整个宇宙的完满。德国神学家麦斯特·埃克哈特[11]说:“如果你在整个人生中所做的全部祈祷就是‘谢谢’,这就足够了。”

注释

[1]威廉·巴特勒·叶芝(W.B. Yeats,1865~1939),爱尔兰诗人、剧作家和散文家,20世纪最伟大的英语诗人之一,1939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2]美南浸信会(Southern Baptist Convention,SBC),美国最大的基督教新教教派,信仰立场保守,信徒人数约1600万。

[3]弗兰纳里·奥康纳(Flannery O'Connor,1925~1964),美国小说家、散文家,著有《智血》、《好人难寻》等小说。

[4]智慧文学(wisdom literature),指在古代近东地区常见的文学类型,其特色就是关于上帝和美德的智慧格言。

[5]崇山行愿禅师(Seung Sahn,1927~2004),佛教禅宗僧人,国际观音禅院创办人,著有《千江映月》、《弹灰在禅身》等书。

[6]辈分的英文单词是generation,而慷慨的英文单词则是generosity。

[7]约翰·欧多诺休(John O'Donohue,1956~2008),爱尔兰诗人、哲学家、神秘主义者,以宣扬凯尔特精神而广为人知,著有《永恒的回声》等书。

[8]本书的作者名叫艾德·培根。

[9]成年儿童(Adult Children),指在问题家庭成长并在成年后留下内心创伤的人,这类家庭通常有虐待行为或酒精依赖等。

[10]罗伯特·伍德拉夫(Robert Woodruff,1889~1985),1923~1954年期间担任可口可乐公司的总裁,在任期间让可口可乐公司大获成功。同时他也是美国著名慈善家。

[11]麦斯特·埃克哈特(Meister Eckhart,1260~1327),德国神学家、哲学家、神秘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