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3)

崔五姑去时,曾说每隔旬日,必来看望一次。这日云凤做完功课,一算日期,已有半个多月,五姑说来传授剑法,并未来到。可是洞角所留的食粮,看去还是那么多,丝毫不见减少。起初只顾每日苦练,没有注意到此,这时一经想起,觉着奇怪。暗忖:“神仙决不打诳语,但是飞行绝迹,来去无踪。”一想到这里,便留了神,将所余食粮,分别估了数目,打了记号,照自己每日食量一估,还敷月余之用。过了两三天,一查看竟少了些。尤其是自己最喜煮来吃的山芋,一根无存,好生后悔,不该暗破玄机,又去打甚记号。

光阴易过,云凤在白阳崖花雨洞中,不觉过了一个多月,五姑始终未见一临,眼看着食粮将罄。喜得那日五姑曾说四九期满,便可出洞觅食,如今相隔已无多日。洞外罡风凛冽,日前也曾试过两次,除风力稍劲外,并无所说之甚。连日忙着用功,仅在洞前稍立,偌大一座仙山,俱未涉足。再过两日,如五姑还不见到,便准备在本洞左近,先采办一点食粮存储,省得用完之后,急切无处采办。虽然仙法未得传授,好在自己原有一身武艺,又有一口仙家宝剑,还有那根神针防身,纵遇山魈木魅,自信尚能应付。出家人山居修道,一切艰危灾害,原所难免,也怕不了许多。

正在沉思,偶望壁间图像,个个姿态生动,仿佛欲活,仙人手笔果是灵奇,越看越出神。猛然想起自己曾将三百五十二像一口气连贯习完,觉着与坐功真气运行流替虽有动静之分,但殊途同归,并无二致。五姑去时未传剑法,正苦无法练习,何不用这口仙剑,照着壁图也试它一试,看是如何?万一也和上次一般,悟出些道理来,岂非绝妙?云凤想到就做,当下拔出那口玄都剑,按着图形,参以平日心得,一招一式,击刺纵跃起来。头两次练罢,得心应手,颇能合用。只因图形部位变化不同,有的式子专用右手便难演习,非换手不可。如真照了样做去,到时势非撒手丢剑不可,觉着有些美中不足。练到十次以上,动作愈发纯熟。快练到一百零三式时,又该两手交剑,才能过去。心想强它一强,看看有无别的解法。心里虽这么想,身法并未停住,就这微一迟疑之际,已然练到那一式上。这中间一截,共有七十多式,多是禽鸟之形,大半都是爪翼动作,并无器械。云凤用剑照式体会,都能领悟用法。

那一百零一、零二两式:一个是飞鹰拿兔,盘定下瞩;一个是野鹤冲霄,振翼高骞。一上一下,本就不易变转,偏生一百零三式单单是个神龙掉首,扬爪攫珠之形。云凤先将身纵起,右手持剑,去伐飞鹰右爪,作势下击。刚一落地,倏又纵起,去学第二式。因第一式未悟出着力之点,只知横剑齐眉,却伐鹤的右翼,如要跟着提气飞身回首旁击,格于图中形势,非两手换剑不可。当时略一慌乱,想变个办法,只顾照式练习下去,不料那些图形一式跟着一式。云凤急于速成,动作又快,身在空中,刚照式一个翻腾,猛见眼前寒光一闪,自己的头正向手中宝剑擦去。

这时云凤的剑原是用虎口含着,大、二、中三指按握剑柄,平卧在手臂之上,再想换式将剑交与左手,已是无及。情知危险万分,心里一着急,就着回转之势,右手一紧,中指用力照着剑头一按,同时右臂平斜向上,往外一推,那口剑便离了手,斜着往洞顶上飞去。云凤身子已盘转起来,见剑出了手,心里一惊。这些动作每日勤练,非常纯熟,不知不觉中照着龙蟠之势,身子一躬一伸,便凌空直穿出去。她原是一时手忙脚乱,想将那脱手的剑收回来。谁知熟能生巧,妙出自然,又加气功已经练到击虚抓空境地,平日独自苦练,尚无觉察,忽然慌乱中的动作,竟然合了规矩,这一来恰好成了飞龙探珠之势。

说时迟,那时快,剑又是口仙剑,既发出去,何等迅速。照理云凤只是情急空抓,万不料手刚往前一探,那股真气便自自然然到了五指。猛觉手中发出的力量绝大,那剑飞出去快要及顶,竟倒退飞回,到了手中。能发能收,大出意料之外。且喜人未受伤,连忙收式落地。暗忖:“那剑明明脱手,怎会一抓便回?好生奇怪!”后一想:“连日苦练,只觉真气越练越纯,也不知进境深浅,壁间图解是否可与剑法相合。难道这么短的时日,已可随心收发不成?”想着想着,试将剑轻轻往前一掷,跟着忙用力往前一抓,果然又抓了回来。欢喜了一阵,该是进食的时候,一查食粮,所余已是无多。一时乘兴,带了那口玄都剑和飞针,径直出洞,去寻觅食粮。

到了洞外一看,恰值云起之际,离崖洞数丈以下,只是一片溟濛,暗云低压,远岫遥岑,全都迷了本来面目,不知去向。崖洞上面,照例常时清明,不见云雨,这时也有从云层中挣出来成团成块的云絮,浮沉上下,附石傍崖,若即若离,别有一番闲远之致。云凤先见下面云厚,虽然前几日看出一条方向路径,到底不曾亲身经历过,怎敢冒昧穿云而下。方自有些迟疑,忽然一团雪也似的白云从崖下飞起,缓缓上升,往身旁飘来。觉着有趣,伸手一抓,偏巧一阵风过,那云已是升高丈许,往前飞去。云凤一捞,捞了个空,心中不舍,便追了去。这风一吹,不但这团孤云飞行转速,便连下面的云海也似锅开水涨,波卷涛飞,滚滚突突,往上涌来,转瞬之间,已与崖平。云凤只顾纵身捉云,忘了存身之处已离崖边不远。刚将身纵起,见那云突又前移,暗骂:“云儿也这般狡猾,我今日若不将你捉住才怪。”不便在空中施展近日新学来的解数,往前一探,又悬空飞出了两三丈远近,恰好将那云团双手抱住,身子才往下落。

猛一低头,见脚底云涛泱奔,浩瀚无涯,哪里还有着脚之所。知是一时疏忽,已经纵在崖外,不禁大惊,急切间想不出好主意。等到想起提气盘空,凌虚回旋,身子已坠入云层之中,睁眼不辨五指,哪里还来得及。又不知脚底下是崖的哪一面,仗着胆大心灵,立时变了方法,把气紧紧提住,随时留神着脚底的地方,使下落之势略缓,只要觉着脚一挨着实地,便可站定。正落之间,渐觉凉风侵肌,冷云扑面,周身业已湿透。正猜云中有雨,猛听云底下风雨大作,声如江涛怒吼,四周的云越暗,水气越厚,几如浴身江河之中。约有顿饭光景,才将这千百丈厚的云层穿过,风雨之声,也越发听得真切。定睛往下面一看,底下也是一座山脊,因为终年上面有云封蔽,尚未见过它的形势。身子正从狂风暴雨中飞落,离地少说也有数十丈高下,一旦失足,万想不到下落这么低速。自己如非在洞中练习了这四十多日图解和坐功,一旦自天坠地,直落千丈,还不是个粉身碎骨么?想到这里,好生害怕心寒,哪敢丝毫怠慢。先将气一舒,使其速降,转眼离地只有十来丈,才忙将气重新提住。紧接着再做出一个俊鹘盘空之势,以便觅地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