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抬起头,低声泣道:“太公,先父担心小女年幼不懂事,诸事都细细交待了,小女一切遵照先父的安排便是。”
林太公点了点头,说道:“可怜如海一辈子行善积德,却没修得个儿子,我说让他从族里过继一个儿子,他又不肯,哎……罢了,今儿我选了族里的一个好孩子过给如海,也好为他摔驾捧灵。你一个女儿家,诸事多有不便,这里里外外的事情便由我们替你打点吧。”
黛玉早已知道林太公会如此说,便对一旁伺候他的雪雁道:“雪雁,去把爹爹留给太公的书信取来。”
雪雁答应一声便去了,不多时取来一只扁扁的小木匣子递给黛玉,黛玉双手捧着送到林太公面前。林太公忙打开来,只见匣中放着一封信,信下压着几张银票。贾琏在一旁偷眼瞧着,凭他多年经手银票的经验判断,那些银票的面值都应该在万两以上,看得贾琏心中直冒火。恨不能劈手将银票抢过来。
林太公看到银票不由心中一沉,他忙展信细读,读信之时,他的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展,读完信,林太公沉声道:“林义,林成,如海既然认你为弟,认你为子,并且将你们归入林氏族谱,我们也不会反对。不过你们到底不是林氏血脉,这偌大家产你只能为玉儿守着,却不能擅用,日后玉儿出阁之时,当全给她添妆才行。你们可答应?”林叔公听了这话,急得眼睛冒火,一双眼睛死死瞪着林义林成,恨不得将他们两人看死。
林义诚恳的说道:“太公放心,便是您不说,小人也打算这么做,待小姐及笄,小人便将家产尽数交于小姐,举头三尺有神灵,小人若存私心,甘受五雷轰顶。”林成亦道:“蒙义父不弃收小子为义子,小子定会守护林家守护妹妹,断断不能让妹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林成本是草芥,粗茶淡饭便能度日,从来没有想过贪占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太公只往后看林成行事便是。”
林太公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道:“还有一事,虽然如海未提,可是玉儿是林家嫡亲的女儿,她的婚事当由我们林氏宗族合议,你们切不可擅作主张。”
贾琏原就一肚子火,又听了这话,立时便急了,忙道:“太公此言差矣,家祖母已经与姑夫为林表妹和舍堂弟贾宝玉订下盟约,何需林氏宗族再议!”
林太公看了贾琏一眼,慢慢道:“如海并未提起此事,不知贾大人这话从何说起?又有何凭证?”
贾琏急道:“这事昨天才定下,尚未来得急知会大家也在情理之中,这文定之物么,是一枚如意汉玉佩,在下正要交给表妹。”
黛玉听到他们这一番对话,又气又恼,一行哭一行诉道:“琏二哥,先父未有遗命,这如意汉玉佩黛玉不敢受,请琏二哥收回。太公,叔公,先父曾有遗命,令二叔和兄长主理林家一应事务,请太公依循先父之意,也好让先父九泉之下能够安心。”
黛玉之言句句扣着如海遗命,便是林太公也说不出什么,贾琏更是没有办法,事实上林海也没有正面答应这门亲事,贾琏只想着黛玉自幼与宝玉青梅竹马,定然是乐意成就这门亲事的,只要黛玉接下如意汉玉佩,这事也就算是定下了,便是林太公也不好说什么,可不曾想黛玉说出这么一番话,倒让他心中不快却又发作不得。贾琏只得扼腕道:“唉,姑夫去的太急,竟把表妹的婚事误了。”
时至正午,吊丧之人多了起来,林义将家下之人分做几班,众人各司其职,有条不紊的接待来宾。林太公在一旁瞧着一切都井然有序,也挑不出什么错来,况又有林海遗言和书证,他只得沉着脸坐于一旁,林义好茶好水招待着,又请来有身份的人坐陪,林太公闭目坐着,林叔公陪坐一旁,一心想找林义林成的错处,可是就挑不出来,直气得他肝儿疼。林太公原本选定的过继给如海的人选正是他的孙子,原想着能坐收如海的万贯家私,不成想那林海安排的滴水不漏,真真是让他气的炸了肺。
林海去世的消息以八百里加急传回京城,头七尚未过去,便有北静王世子飞赴扬州,奉旨代天子吊唁。北静王与林海是结义兄弟,这满朝上下皆知,只因北静王正在边关抗敌,所以圣上才命北静王世子传来传旨,也是成全北静王府对林家一份心意的意思。
北静王世子水溶日夜兼程,两天便赶到扬州,一入扬州城便见满城稿素,路上过往行人都面带哀叹之色,水溶心中越发哀伤,他来到巡盐御史衙门,但见衙门中门大开,林府之人早已跪迎了出来。水溶跳下马,上前一把扶起跪在当中的黛玉,忍悲哽咽道:“林姑娘快快请起。”
雪雁紫鹃将黛玉扶了起来,水溶见黛玉瘦弱的身子直打晃,忙道:“林姑娘,请为清涵引路,清涵要为先生上香。等后面的人赶来了再颁旨不迟。”
黛玉哭得嗓子有些嘶哑,靠着紫鹃的搀扶才能支撑自己,她点了点头,轻声道:“世子请。”
水溶在林海的灵前双膝跪下,恭恭敬敬的跪了三个头,黛玉在一旁还礼,粗麻孝衣也遮不住黛玉的灵气,水溶转头看向黛玉,心中没由来的一颤,数年不见,当年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出落的越发灵秀,她面上的悲容让水溶的心如同被什么狠狠抓了一下,揪得生疼,水溶忽然想把这个孱弱无助的姑娘搂到怀中,严严实实的保护起来,让她的面上不再有一丝的愁云。
“林姑娘不要怕,先生虽然去了,可还有我,我一定会保护你的。”水溶看着黛玉,心底的话忽的冲了出来,却让黛玉惨白的小脸儿又白了几分,豆大的泪珠在她的眼里转圈,吧嗒一下滚落到地上,黛玉又恼又委屈,扭身伏到紫鹃怀中大声哭了起来。水溶急得白了脸,这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太孟浪了,可又不知道怎么劝黛玉,只搓着手急道:“林姑娘你别哭,我……林伯伯是我的先生,你就是我的师妹,先生不在了,我这做师兄的照顾你也是应当应份,我并没有别的意思……”见黛玉不听劝,哭个不停,饶是在大冬天里,水溶也急出了一头汗。